“怎么选？”白霄尘边给自己套鞋，挑起眉，“情利面前，自然选道义。”

“道义？”小孩儿皱着眉思索了会儿，抬起头，“没明白。何谓道义？……”

而这时，白霄尘却猛地转过头，透过窗柩朝天空望去，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面容不禁严肃。

长溯顺着他目光看去，也是脸色一变。只见那鸢落城上空原本威风振翅的气运金鸢，平时威武是威武，但尚属安静，眼下却十分用力而暴躁地拍打着双翅，震起阵阵罡风，引得城中百姓不禁惊呼，声音传到城主府都能听见。

长溯蹙眉：“那金鸢状态不对。”他仔细瞧了几眼，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竟敏锐察觉到，那震起罡风中，有丝丝缕缕肆虐之气……

未等他思考出个结果，白霄尘拉着他就跑出了门：“金鸢乃媒介，实则是金鸢主人状态不对。走，去城主殿瞧瞧！”

二人一路狂奔，转了几个长廊几处院落后，果然，远远就见城主殿前聚集了不少的修士军队，排列整齐，严密防护，显然是里面出事儿。

白霄尘二人刚一靠近，迎面就铿地被两柄灵力滋里啪啦的枪戟拦在身前，那护卫铁面无私：“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不过白霄尘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识这架势，一回生二回熟的，他道：“我是来消因果……呸，是来帮忙的。倒也不算是闲杂人等，喏，你瞧。”说着从襟前掏出那块玉蝉佩饰。

白霄尘本就随手一试，让进就进，不让进就硬进，却没想到护卫们顺着一瞧，登时态度皆恭敬了许多，侧身让开，非常顺利。看来这玉佩是个好东西，白霄尘心道，然后赶紧拉着徒儿入殿。

城主殿里也是聚集了不少修士，应该是效力城主麾下的谋士，眼下乱成了一锅粥，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围在最中央的赫然就是那日见过一次的城主。

只不过这位城主果然状态非常不好，盘坐在地上一副打坐姿势，却是双目紧闭，怎么也睁不开眼了。更糟糕的是，其印堂发黑，眉心隐隐缠绕着一股黑气。

白霄尘刚踏进殿门，稍一感知，就脸色一变：“他练功时被心魔困住了？”

听得外人声，那些正七嘴八舌讨论的修士们齐齐闭了口，唰地回头。

这里头唯一认识白霄尘的厝磨将军叫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白霄尘拨开众人就往人群中央挤：“别管我怎么来的，你们大人这情况若再不管，外边金鸢都要变色了。介时满城仙凡大乱，斗灵大比未能按时举办事小，堂堂一城之主入了魔，可就丢人丢到整个修真界了。”

厝磨将军闻言唰地变了脸色。

他当然知道情势有多紧急。大比将要开始不说，青州主城派来的监察使大人还有没两刻钟就到了，他们这却群龙无首，主持大局的人还危在旦夕了。偏偏尴尬的是，满屋子谋士，竟没能提出一个有效办法。

厝磨将军因着气运金鸢被吸之事，虽对白霄尘极为不喜，但城主显然看重他，眼下又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厝磨将军纠结半晌，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实情告诉了白霄尘一个外人——

原来这位鸢落城主自北疆魔域剿魔归来后，伤就一直没怎么养好，修为不稳。而近日，他赶在斗灵大比开始之前，独自闭关稳固修为，谁知一个不小心，非但修为没稳固，自己反而突发异情，心魔趁虚而入，将他困于自己识海之中迟迟出不来了。

白霄尘沉吟：“就算是心魔发作，也不该仅一次就如此严重啊。”

确实按道理，心魔这种东西，在初期还是很好干预的，越到后期，则如泥潭越陷越深，直至最后才根本没得救，乖乖等着魔化被逐出正道名声狼藉吧。

闻言厝磨将军面露难堪。

其实有些话他当真不能说，他跟随城主的这多年间，城主的心魔已经发作过很多次了。由轻微至严重，一次比一次来得凶险。直到这次——

昨晚城主只说去闭个小关，修炼几个时辰，叫人不要打扰。厝磨将军以为只是很普通的一次修炼，谁知今日一早他去催促对方时，却在门口怎么叫也无人应答，硬闯进来后才发现成了这般。

厝磨将军后悔不迭，一个山一样的汉子都快急哭了：“早知今日，我定然要护在城主左右寸步不离……”

白霄尘忙劝：“事已至此，追究谁人过失根本无益，不如赶紧找到解决办法？”他伸出两指，再次稍稍探查了番，“只不过你们城主这状况很是棘手啊，因为心魔发展过于强悍，已将他在识海中死死困住了，我们若是强行打断他运功，只怕他会遭到强大反噬，识海崩坏碎裂，介时便是能醒来，神智却也只能同痴傻小儿无异。”

这时旁边一修士也道：“确实。按照如今城主所困程度，我们方才查遍术法，怕是唯有琴幻术才能将城主神识引渡出来。可是琴幻术乃秘而不传之法，鲜少人能修习出门道，便是到了以修习幻术之道最厉害的玉女宗，能请来一位尊者出山相助，但怕是时间上城主也耗不起……”

琴幻术……玉女宗……白霄尘心中一动，道：“不巧，我会此术。”

众人再次目光唰地齐齐看向他，皆讶异不已。

“在下师妹曾修习此术，我在她手下学了一招半式。”白霄尘解释道，“来不及了，要不先试一试吧。”

外面城池上方的金鸢愈发暴躁，若再过一会儿，只怕都要喷出魔气，整座城沦为一座魔城了。眼下有方法试试自然是最好的。

得到应允，于是白霄尘挥袖将众人散开两丈，臂弯拂尘从右边换到左边，拂子二尺长须哗地在半空中散开，而他手指顺着一抚，从其中迅速拈出五根细白光韧的长须来，侧头问：“殿内可有琴身？弦尽数拆去的那种。”

无弦琴身？殿中众人一愣后，皆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找。

白霄尘：“罢了，现找太慢。凑合用吧。”

说着他将拂尘柄竖起，触地定好，接着手中那长须朝一个方向一放，在众人惊呼之中，长须另一头宛如根根细针般，嗖地稳稳扎进了大殿圆柱上。五根长须瞬间绷直，充当了琴弦。

白霄尘旋身一侧，手指抚到弦上，寥寥几弹，手下溢出几个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奇怪的音节。

但好在难听归难听，所幸的是，弹了半晌，那滥竽充数的琴弦上可算是凝聚起了淡淡灵光，顺着音节传播方向，徐徐飘荡飞起，渐渐没入了面目痛苦的城主身体当中。

白霄尘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多年没用过，还没全忘。

而琴幻术既已生效，白霄尘对厝磨将军的方向微一点头，然后四周环顾：“在下这徒儿就劳烦诸位照看了。”说罢，便手指由内向外将五弦尽数用力一拂，只听铿地一声裂帛之鸣，下一瞬，白霄尘的元神便已琴声为介，轰然闯进了那位城主的识海里。

待白霄尘元神一头扎进去后，睁眼便发现自己在一个阴风怒号的山坡上，天上黑云滚滚，地上枯木百草折，似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

而他还没稳住脚步，却忽然间手被人握住了。

在这种鬼地方，白霄尘下意识就要反手一掌拍去，而那个熟悉触感又让他愣是生生收住了力道。他眼皮子突地一跳，猛地转身，低下头：“溯儿？！”

可一瞧见对方模样，白霄尘又吓一跳。

因为，他进来的是神识，按道理，神识是可以“看见”识海中所有之物的。周围一草一木一星一云，都在白霄尘眼中清清楚楚，可偏偏就眼前的小孩儿，面容上却像是糊上了一团雾气，又像画作中被画师拿涂料狠狠甩了几刷子，根本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