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有些意外。先前蝰蛇只是说京藤次郎因为不满于抗争对组织兄弟的伤害而离开,并没有说京藤次郎有其它想法。
“因为六长老的设计,我头脑一热决定用抗争来夺回面子和权力,结果黑石组损失惨重,获利人只是把东西以高于市场价低于市场水平的情况卖给我们的六长老。京藤先生苦劝无果才离开了,”黑石光治话语中有难得的愧疚之意,毕竟对方于他既有教导之恩又有知遇之恩,“是我的错。他是为了帮助我摆脱六长老。”
“你就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就好。”我说。
“以大江十郎的孙女美心为人质,逼大江十郎签下合约,让京藤先生平安地回来。合约有我准备好,具体行动到时候我会告诉你。”黑石光治的动摇转瞬即逝,此刻又变得理性得让我愉快。
“没问题。对了,再拜托你一件小事。既然舅舅离开了,那么组长辅佐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吧?”我握住黑石光治的手,用我最诚恳的眼神看着他说,“哥哥,两天之内能做到吗?请务必做到。”
“你要若头的位置?”他有些惊讶,但略微思索之后便点头,“可以。我会在两天内让外界知道这个消息。”
“太感谢了。 ”我松开他的手。
这样,最后的底牌就拿到手了。
“你……”黑石光治看着我嗫嚅着,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记得活着回来。”
我看着他半晌,最后笑了笑。“我会努力。”我比了个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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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走回房间,隔着拉门我便听见里面的争执。抱着想多了解点他们的想法,我贴到了墙边,和我的影子一起躲在黑暗里。
“……太冒险了,我不赞同。而且黒龍要是就这样被吞并了我们都无力回天,这不是最初说好的。我不赞同。”乾青宗的声音。
“乾,你也知道那家伙的脾气,把门锁上她就从窗户跳出去,把窗户也锁上她就砸开墙。拦她只会让局面更复杂难办。”柴大寿难得心平气和地说着。
“虽然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但不得不提一句,”九井一忽然插入了对话,“血色万圣节那次没拦赫,结果就是她在医院昏迷了两天,和我们近乎失联了两天,伤口到现在还没好。”
九井一的话让他们陷入了沉默。
“Boss,上次我们不知道有人想杀她,才出了意外,这次知道黑川伊佐那会杀她还随她去,”九井一打破了自己造成的沉默,“没关系吗?”
又是一阵让人心慌的沉默。
我适时拉开门,站在门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拂了拂不存在任何灰尘的衣角,等到他们都调整好表情动作后便抬起头,看向柴大寿。
“你不会反悔吧?大寿。”我轻声问他。
柴大寿原本正在假装端详墙上被刀刺入的痕迹,听到我的话才转过头来。“……没。”他说出这个音节,但好像单是说出口就花了他很大的力气,而音节落入我的耳朵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声响则让他忍不住又转过了头。
“那就太好了。”我笑着拍拍手。
我微微偏过头,乾青宗脸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他忽然几步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腕快速地往外走。因为太急而我踉跄一步,他便用力一扯,把我半拖半拽地拉着往前走。柴大寿在后面只是低低喊了一声“乾”,却和九井一一起待在原地。我暗叹这时候你们还真是一致对外。
乾青宗一路以竞走的速度走出了庭院,一路往深山里走去。
“青宗,”我提醒道,“继续走下去,就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身边的景色已经变成了人迹罕至的树林。我本就只是穿着方便行动的浴衣,被路旁灌木伸出的枝丫拉扯后便变得有些松垮了。想起乾青宗每次看见我没穿好衣服都要发火,我只得用空闲的那只手按着领口,才不至于造成难堪的局面。
乾青宗总算停下了脚步。
“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在这杀了你。”他背对着我,抓着我的手腕的手很用力。
“暂时没那个打算。松手,青宗。”我也冷下声来,用劲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找黑川伊佐那?”乾青宗猛地回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那天我没看见上面发生了什么,但我从后视镜看见了他手上的鲜血。他会杀你。”
“他只是打破了玻璃来开门……而已。”话说出口我便觉得这句话有些牵强,好像我在说“他也只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一样。
乾青宗对我的态度无法接受。“我快要怀疑那天他是不是给你吸了什么了。”他松开了我的手,看向一边在凉风里颤抖的蕨类植物,脖颈上的筋络清晰可见,他浑身的肌肉都和脚边的磐石一样坚硬。
“我没事。”我走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让他安心,但他却往后退去。
有些难以交流。我低下头皱了皱眉,轻轻叹口气后再次抬起头,用我最平静最理性的情绪看向他。
“现在我所有的行动都是完全出于我自己的利益做的。我,”我犹豫了一瞬要不要说出口,但思索后还是觉得坦诚些好,于是便继续说下去,“我这次的决定没有考虑任何人任何组织的利益,抱歉。东卍也好黒龍也好你们也好,这次都没被我算在受益方里。”
乾青宗的表情有些松动。
“我从一个可以信任的情报来源那得到了线索。伊佐那并不希望杀我,所以我想在他变得想杀死我前解决掉这件棘手的事情,最好能把他和那个聪明的家伙拉到我这边来,”我看着乾青宗说,“然后再利用你们所有人搭建一个我能够掌控的,黑色帝国。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能掌控的——‘黑色帝国’?”乾青宗迟疑着重复我的话。
“每一天活在生死之间、不找人庇佑就会死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我最开始只不过想当个图书管理员每天混吃等死,后来最大的野心是继承家里的部分财产去物价低的国家当个路人。现在我的梦想被夺走了,”我向他走近一步,“那我就要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钱,用肮脏丑恶的手段把自由抢到我手里。”
乾青宗愣在原地,似乎他的大脑对于处理我抛出的这些和我一贯形象不同的说法已经表示了无能为力。他张了张嘴想逼迫自己做出点反应,却只是在发出几个音节后戛然而止。他也不再抗拒我的靠近,或者说即使现在我的鼻尖已经能够蹭到他脸侧垂下的发丝,他也无法做出反应来了。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青宗。而有枪的人是我,掌控决定的人是我。”我将一直藏在衣袖里的手枪振出,让枪口对向曾保护过我的人的腹部。我不想他死,但如果他执意要阻止我,我也不得不做出应对。
乾青宗目光下移,落在我的眉心。不忍置信的情绪渐渐退下去,此刻他眼中只有我的影子,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情绪。
“青宗,你会站在我这边吗?”我低声问他,只要再低一些他便只能听见飘渺的风声,“回答我吧。”
我等待着他的回答。
枪里有没有子弹?我忘记了。
要是真的开枪,九井一那边说不定会和我反目成仇。我在他那学习的结果不怎么好,没了他资金会成问题的。
好麻烦的后果。不想开枪。
不想杀他。
我不想杀乾青宗。
我心中思绪繁杂,但握住枪柄的手并没有颤抖。
太多的事被我自己强行堆积在一起,本就因为健康状态不好而变差的精神状态在此刻动摇的好像在经受一场地震。要想到我想要的未来我的手必将沾上鲜血,但第一刀要砍在乾青宗身上吗?后果似乎不会很好。
我有些想放下枪了。
手还没来得及泄力,我的肩膀便被乾青宗一把抓住。我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他,重新聚焦在他脸上的视线中,他的双眼亮得好像阳光下闪烁的湖面。
“我会站在你这边,”乾青宗的语气依然是机械性的,压低的声线却告诉我他现在情绪高涨,“我现在相信今牛前辈描述的三年前的你了。敏锐,效率主义,还有和真一郎先生相似的毫不掩饰的自我表达和野心。即使你很弱,但我会追随这样的你。”
“今牛?”我有些意外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乾青宗放开我的肩膀。
“我在第一次见到你后便去找了今牛前辈,向他询问你的过去,”他的表情再度归于平静,却难得露出了微笑,“‘要拥护也拥护黑石大小姐吧’,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我戒备很高,是因为觉得我要篡夺黒龍?”我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乾青宗点点头,似乎并不避讳于承认这件事。
“大寿的武力和眼界,再加上你的头脑和人脉,”他郑重其事地看着我,用描绘着即将建起的高楼大厦的语气说着,“黒龍会成为都内第一、日本第一,甚至世界——”
“青宗。”我打断他的话。有些奇怪。乾青宗对于黒龍的执着一直让我感到奇怪,现在他的表现让我有了些猜测。
“嗯?”他愣了愣。
“你对黒龍,是怎样的感情?把它当作‘家’吗?”我做好退后的准备,“把它当作,失去姐姐后、唯一能接受完整的自己的地方吗?”
森林深处的冷风吹出,吹起我的头发,发丝扬起,我闭上眼才避开它们。再睁开眼时,乾青宗已经退后了一些,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他的身形此刻显得太过单薄,仿佛下一刻的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进身后的湖水里,然后在水面的波澜中,他和他的伤疤融为一体,回到多年前火光滔天的那个时间里,再次被困在浓雾之中,呼吸困难。
“抱歉。如果想这件事很痛苦,那就不要想了。”我说。
因为前面的坦诚得到了正向的反馈,我就得寸进尺去剖析他的心理了。做的太过了。
乾青宗沉默了一会,理了理他的衣领。
“我不知道。姐姐死后的世界就变了一个样,我只想离开——我只想逃走。待在黒龍的日子让我又回到了姐姐还在的时间里,所以我希望复生那样的黒龍。”乾青宗走近我,远离危险的湖边。
“我做不到。”我武断地回答道。我能建立起的只有充斥着黑暗和暴力的组织,像佐野真一郎建立的那个充满人文情怀又包容他人的东西,我做不出来。
“没关系,黑石赫,”他走到了我面前,猝不及防地一把抓住我的后颈,将额头与我的额头相抵,“你只需要按你的想法做下去就好。”
我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本来觉得你挺正常的——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们这群人十个里面只有一个是正常人,还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装的。
不论如何,这下算是整装待发了。我看着心情变好而放慢脚步在我前面走到乾青宗想到。只需要等上两天,等到全东京都知道我是需要谨慎对待的、代表黑石组的黑石赫,我就可以准备登门拜访我的那几位就连装都不愿意装的老友。
等等。好像有什么要思考的东西被我漏掉了。
北海道。
十二月二十日我会出现在北海道,这个消息似乎只有柴家兄妹和黑石光治知道,那么稀咲铁太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那的?黑石光治既然与我随行,那么我们的行程应该只有他的心腹才知道才对,因为我希望与友人庆祝生日所以告诉了柴家兄妹,那么他们知道是合理的。不过,当时柴柚叶所说的“他们”是指谁?那些人是我认识并且能够相信的吗?
谁才是那个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