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之后，卿竹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到了许多年前他的主人、天门山的弟子，他们一起围在篝火之中说着悄悄话，场面看起来十分温馨。只是醒来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屋外春风摇曳，拂过消融的冰面，吹折了枝桠。屋内温度却很高，明明没有火炉却异常温暖。

卿竹将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发现已经不烫了，又伸手摸了摸周围被子上的温度，那个角落还留有余温，乔绝应该刚走没多久。

清晨的阳光透过木窗上的宣纸，形成了点点光斑，落在雪白的被褥上。

卿竹安静地坐了一会，便顺手捞了件衣裳披上便往外走去。

昨夜他身上还有几处深深的伤痕裂开。奇怪的是，今早醒来时都已经痊愈了，连那扎在伤口处的白布也已经解开了，新生的皮肉摩擦着衣料还有些不适应。

路过桌旁的铜镜时，他弯腰照了照。

铜镜之中的模样好似有些过于随意。他伸手摸到发梢，思索了一会便跑到木凳上坐下，对着铜镜内的影子打理头发。

只可惜手艺不佳，越梳理越乱，鼓捣了半天全打结。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又坐在原地想了半晌，便将手上的头发随意放下，跑到对面的屋子敲响门，站在乔绝面前，捧着头发撒娇道：“乱了。”

乔绝将他带进屋内搁在桌前坐着，慢慢地把那缠绕着的头发梳开重新绑好。又拢上件青色的外裳，才将铜镜转过来给他看。

卿竹隔着那泛黄的铜片往里望，只觉得自己的模样焕然一新，小声称赞着。

打理好了头发衣裳，他就又溜达那处阳光极好的木台上躺着。

正午的时候，听着崖下天门山弟子的谈话声，他忽然想起了些从前的记忆——他好像曾有旧物遗忘在了某处流水潺潺的地方。

那地方的模样也稀奇。卿竹想了会，想不起那处地界的名字，便随手捡了一旁落下的已经干燥的竹枝将记忆中的场景画下。

画完之后，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又跑去屋内找乔绝，却没见到影子，有些困惑。明明乔绝今日还未出门，怎么就不见了呢？

思索了一会，他才想起天门山惯用传送阵，不必出屋子便可去往各地。

夜晚之时，乔绝归来。

在夕阳的余晖下，对方只遥遥地看了一眼地上随意画的地形，便告诉他那是芳草涧，在天门山内。

在他期待的眼神遥望之下，他们约好了明日一起去芳草涧寻找旧物。

翌日一早。卿竹才发现昨日乔绝给他披上青色外裳还挺稀奇。昨夜他点着烛火不慎落在了衣服上，居然就熄了。

待回过神来才想起从前他也有一件相似的，功效甚多——火落则熄、水过则流、薄刃不入、冬暖夏凉，只不过到沼泽之地不久就被妖邪抢走了。

推开门后便看到乔绝早在外间等着。桌上摆了不少吃食，他随手拿起几块便拉着对方的手往那条下山的小路走去。

芳草涧位于归来崖往下数百里，是两山之间流淌过一条小溪，与远处的瀑布之水相连。

溪中扎根着铺天盖地的草木妖邪，它们长于水中，行于水中，终日随流水摇曳，偶有化形着便往周围阳光晒得着的草地上栖息。

此处地界名字虽好听，流水之下却都是累累白骨。据说前些年此处的草妖常常在流水之中发出啜泣与求救声。

不明事由的弟子行经此地常常误以为有人落水，刚踏进芳草涧水流之际就被花叶裹挟入腹、淹死在溪水之中，成了此处草妖的珍馐美馔。

不过前几年来，天门山中的妖邪都安分了下来，再没有发生这种事件。只是芳草涧中的名声依旧在外，少有人踏入。

清晨的人更少，偌大的山涧之中只有他和乔绝。

溪水旁边是大片的绿地，生长着无数的植被。山石之下的有着不少的树木，几座低矮的石洞之中几只草妖探头出来望了他们几眼，却又很快盖上了洞口的树枝。

芳草涧地处辽阔，大大小小险境不少，二人遍寻多处，将近傍晚依旧一无所获。

百无聊赖之时，卿竹便挪到乔绝身边，好奇问：“你似乎对我很好。”

乔绝垂目看了他半晌，就继续往前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卿竹更是好奇，又跑到乔绝面前，追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很好很好。”

乔绝淡淡点头，将挡在他们面前的树枝化作了青雾散去，把那流水之上铺满了结实的石子，又往前走去。

日光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