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公主得知她今天要来,一早便在寝殿里候着。江流刚走到门口,小丫鬟眼睛一亮,风风火火地跑进内殿通报。不一会儿,李静遥提着裙子快步走出来,一看见她便忍不住笑意。
“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李静遥拉住江流的手:“我这院里的梨花都快败了。”
“怎么会败了?我看你这梨花还没到盛开的时候呢。”江流低下头竭力掩饰着疲惫,伸过手笑着挽住她:“只是京城这几日稍冷些罢了。才刚四月,姑苏尚且芳菲未尽,何苦去咒你殿里这株老梨树。”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李静遥望着梨树止不住地叹气:“日子越过越快,我想见你一面也是越来越难了。”
江流敛起笑意。
“自打你出宫,我在这宫里便是寸步难行。皇上不准我探望母后,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流在榻上坐下,皱眉道:“你是长公主……”
“长公主又如何?”李静遥轻轻抚摸着发髻上的珠花,苦笑道:“我是谁都不过是皇兄一句话的事……”
“别再谈我的事了,快说说你。”李静遥察觉到气氛越来越冷寂,赶忙换了个话题。
“你在王兄府上,一切可还好吗?我看你今日模样有些疲惫,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都好,只是舟车劳顿,刚一回京,夜里难免有些辗转反侧。”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王兄也好。”
江流点头时,李静遥才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
“你这小簪倒是十分好看。”
江流微微侧头取下簪子:“宫里的东西,模样都大差不差。”
李静遥睁大眼睛,接过簪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怎么看着……”她摸了摸簪子上镶着的玉珠,笑道:“这鎏金点翠的手镯我这儿倒是有一双,但没你这簪子雅致,也没镶这颗玉珠。”
李静遥用手捻了捻珠子,又放到太阳下反复照耀:“这玉珠镶得着实巧妙,那手镯我拿来就没带过,总觉得俗气了些,嵌上玉珠,倒显得灵气许多。”她看了又看,忍不住皱起眉,神情古怪地盯着江流。
“怎么这幅表情?”江流眯起眼睛。
李静遥凑近,把簪子举高递到她眼前:“你老实说,还从来没仔细看过这簪子吧。”
江流弯了弯唇角:“戴在头上的东西为怎么好时时拿下来把玩?你若喜欢我送你便是,正好和你的镯子相配。”
李静遥赶忙把簪子还给她:“我不要我不要,你这玉珠磨得粗糙死了,我可留不住。”
她站起身把簪子缓缓插进江流的发髻,嘟囔道:“要是被王兄知道了,我大抵是要以死谢罪。”
李静遥拢了拢她耳侧的碎发,说道:“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一对红玛瑙的耳坠,本想送给你,但如今看来,还是翡翠更适合你。”
江流回过头,正好望见她亮晶晶的眼眸:“还以为是我最懂你。”
“什么话。”江流拉过她的手:“我只待你是真心的。”
“这话不兴在宫里说。”李静遥赶忙捂住她的嘴。
“你把耳坠拿来,我用这簪子和你换。”江流昂着头唔哩呜哩地说。
“怎么又提起这茬来了?”李静遥笑着收回手,在她肩膀上戳了一下:“簪子你收好,耳坠我待会让人拿过来。你可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江流笑着朝她眨眨眼。心想,夜里那点东西果然是见不得光的,外头挂着个太阳,屋里也坐着个太阳。和李静遥交谈一番,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窗外忽然吹来一阵风,梨花枝在风里摇曳片刻,便如白雪一般簌簌落了满地。两人嬉笑一阵,突然就都沉默了。
李静遥所处的长乐宫风景是极好的。江流自小陪她在宫里长大,对这里的一瓦一木都很熟悉。
太后疼爱公主,连带着疼爱她。长乐宫的所有景观都按着二人的喜好装扮。新帝登基不久,江流出宫,一切似乎又都停滞在了那一年。
江流仍然记得她离宫的前一晚,李静遥拉着她的手沉默了许久。
“我当真是太天真,还以为能在宫里慢慢悠悠地过咱们的小日子。”
如今看来,长乐宫与从前并无差别,院里林木错落有致,盈盈荡漾在碧波中,还是那副世外桃源的模样。初春,温和的风卷着将落未落的花瓣,偶尔会下几场雨,但独独不见人烟。
两人沉默许久,李静遥突然道:“你知道吗,贞妃薨了。”
江流坐在榻上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一颤,缓缓睁开眼。她双唇张张合合,与李静遥对视许久,终是什么都没说。
又吹起一阵风,宣政殿外的小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