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各区天使势力结成联盟经常需要举行会议，并且场地又是轮流提供，所以互相之间对于怎么找到对方老巢早已轻车熟路。安仁清的住宅在4区边郊的一座检验站里，那里原本是天使的秘密集会所，他住进去后就成了指挥部。

到达4区郊外，彭远鸣驾着车驶上一条树林中的僻静小路，往前没开多久转过一个弯道便到达了检验站的铁门前，那位叫扶灵的女子此时正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她还是穿着那件艳丽的红色汉衣，低头颔首，双手交叉轻叠身前，端庄又大气。

围墙内的设施一眼望去十分陈旧，房屋和院子的墙壁上布满青苔，一扇硕大的铁艺门也锈迹斑斑。这里就像是一座废弃的老院子，作为集会所确实足够隐蔽。

从正门进去，穿过第一栋建筑中的走廊便能到达中庭。庭院是采用的环形花园设计，种满各种树木花草，将中间一块圆形空地团团围住，之后又沿着这块地的边缘建造了一排弧线形的小喷泉池，形成内外两个同心圆。圆心的位置立着一座泛黄的大理石天使雕像，一根藤蔓沿着基座攀上伸展的双翼，朵朵淡紫色的小花点缀其上，颇具一种失落与野性的美感。

花园后方是另一栋同样老旧的楼房，挨着一个小山坡建造。下边两层楼的走道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排昏暗的黄色吊灯用以照明，绿色的铁皮灯罩上蒙着一层灰尘，漆皮脱落锈迹斑驳。微弱的光线打在冰冷坚硬的灰色水泥墙面上显得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阴凉的湿气，水珠顺着墙面从顶部流下，到处都显得湿漉漉的。

比起检验站这里更像是一座监狱。

往上走到3楼视线便开阔起来，光线从走廊的窗户穿过，照射在雪白的墙面上亮得刺眼，适应了下层黑暗环境的眼睛一时间还有些睁不开。

扶灵打开走廊里的其中一扇房门，只见里边有个女人正坐在铺有白色被单的铁架床上，侧脸望向窗外发呆。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肩膀，给门口的人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

听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女人这才扭过头来。

“久珣？”女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还以为自己的感知出错了。”

站在门口的棕发青年如释重负般地冲她莞尔一笑，随后走到她身边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妈，你还好吗？”久珣仔细打量了几眼数天未见的母亲，柔声问。

“我没事的，”女人握着儿子的手安慰道，再度环顾一遍四周，有些意外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呢？”

“爸爸和彭叔叔被那个叫安仁清的人请过去了。”

“那，门口这位是……”

散发出恶魔气息的黑发青年在这全是天使的区域里格外有存在感，但因为有陆忠义这个例外，一开始女人也没有多想，直到她细看了那位青年一眼。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便也抬眼望向这边，上一秒还沉静的瞳孔忽然猛地收缩，眼神变得凌厉而攻击性十足。女人紧张地抿了抿嘴，感觉似乎有只猛兽正在盯着自己。

“他是佐胤。”

除了介绍名字，久珣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佐胤的身份，他想或许交给当事人说明会更容易让人听明白。

而光是听到名字女人眼中便露出一丝慌乱，“佐”这个姓氏承载了她太多的思绪，但她依然保持镇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单纯的巧合罢了。

可是她又很清楚自欺欺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那张脸从第一眼看到，就已经翻开了脑海深处被尘封的记忆。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导师妻子那双睫毛浓密的漂亮眼睛，和那头漆黑乌亮的头发，即使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

可她分明记得佐教授应该只有一个女儿才对……

那是22年前的某一天，佐教授的夫人又带着孩子来研究院探班。当时的张露已经是研究院的正式成员，并且佐教授还是她的大学导师，可即使是导师兼战友的亲密关系张露也很少见到佐教授的家人。

机会难得，她当即决定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而不巧的是，佐教授的夫人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没等张露靠近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佐教授和孩子在原地玩耍。

印象中那孩子生得很漂亮，和妈妈十分相像，简直就是她的幼年版。长长的卷曲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包裹着那双和他妈妈一样通透的暗棕色眼睛，仿如精细打磨过的烟晶石，颜色深邃低调却又拥有宝石般的光芒。黑色的及肩短发又顺又亮，微风拂过时就好似一层薄薄的绸缎，柔软而飘逸。

“佐教授。”张露上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这是在带孩子呢。”

“是啊，好久没见到我的宝贝了。”佐教授乐呵呵地摸摸孩子的脸蛋，又对孩子说：“快叫姐姐。”

“姐姐。”

稚嫩的声音甜丝丝的，一双水灵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张露的心都快化了。

“什么姐姐啊。”张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都可以叫阿姨了。”

“哈哈，我可比你大了十多岁呢。”佐教授说完，转而又开始打趣起他的学生来：“张露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咱俩家到时候定个娃娃亲呗。”

“可以啊！只要我孩子不嫌弃未来的对象比自己大就行。”张露笑呵呵地答道。

“那哪能啊？你瞧我家孩子，多水灵多漂亮，年纪哪能是问题。”

“可不，就像个小公主一样。”

聊高兴了，张露禁不住弯腰轻轻捏了捏孩子圆圆的脸庞，软软嫩嫩的就像刚出笼的包子似的。哪想对方不高兴了，撅起嘴皱着眉头躲到佐教授的背后，抱着父亲的腿哼唧了一声，逗得两个大人哈哈大笑。

“我才不是公主呢……”孩子小声嘀咕。

“好好好，不是不是。”佐教授附和道。

之后佐教授便死了，是她亲手杀死的。

张露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推测，虽然她当时还是人类，但能够肯定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天使或者人类，也从未听说过谁家有恶魔亲属。所以，面前这个散发着恶魔气息的青年不可能是她导师的孩子，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况且也不是女孩。没错，他不是，绝对不是……

“你还记得我吗？张雨歆。”

清冷的声线仿佛来自地狱的死亡之音，勾起的嘴角似是带着冰冷的讥讽，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泛着血色的浮光，在张露眼中化成了一张狰狞的鬼脸。

“你真的是……佐教授的孩子？”张露颤抖着握紧久珣的手，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而久珣也同样感到惊讶，难以置信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佐胤嘴里的名字，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自己改过名字。

门外的扶灵倒是不怎么意外，她闻声进了房间在床边站定，对散发出杀气的佐胤警告道：“在这里，你可别想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