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不能如往日明媚恣意,性子也比以往沉闷了几分。
她还记柳昭寻到她那日,他头戴古玉如意冠,身穿月白云纹箭袖,腰间挂着翠玉平安扣,脚踩云纹翘头靴,目光如炬,玉树临风,如东升旭日,悄然地闯入她的心房,消她心中薄冰。
她忽觉恍如隔世。
他这一来,带来的是一纸婚书。
他家仕途蒸蒸日上,他明明可以利用自己的婚事巩固家族势力,让家族仕途更上一层楼,可他却宁愿不顾家中人反对,执意迎娶无父无母毫无用武之地的商女。
李青妙深感这桩婚事不值当,还曾问柳昭后不后悔,她还记他的答案。
“不后悔,我自幼体弱多病,此生唯有三愿,一愿百姓安居乐业,二愿丹砂遍天下,三愿你我共白头。”
真是荒唐,这些明明本是她的所愿,如今却也成了他的所愿。
是啊,心愿即成,又何来后悔。
她与他心愿达成的三载,是李青妙最平静的时光。
柳昭不厌其烦,每每身体稍有好转,总是会寻个由头拉着李青妙出去踏青。
她知道她病了。
他想帮她走出心结,他想将她拉出泥潭。
可这次,他在踏青前夕离开了。
灵堂内清风拂过,烛火摇曳,树叶相撞发出飒飒的声响。
“你又失约了,柳昭。”李青妙抚了抚手上的丹砂手串,红了鼻头,垂眸憋住了夺眶的泪水。
这串丹砂手串还是柳昭成婚时送她的礼物。
新婚燕尔,柳昭掀开她的红盖头,遣散了仆从,悄悄往她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李青妙触到冰冷,低头借着烛光瞧了瞧,是一串丹砂手串,她抬头看向柳昭,只见他脸颊微红,有些难为情,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礼物。”
一如她幼时随父母出门,回来时总会给他捎些有趣玩意儿。
“我答应你不流泪。”李青妙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这一回就当是我任性,你可不能怪罪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纸张被叠的平整,李青妙打开那张纸,纸上为首赫然写着和离书三字,纸末写着柳昭的墨迹早已干透,只要李青妙将名字写上再按上手印,她便能结束这桩婚事,离开这座府宅。
她起身用白烛燃起和离书,扔进了烧纸盆中,当着柳昭棺椁的面烧了个一干二净。
灰烬被风卷起,散落了一地。
李青妙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我缘浅,今生只有三载缘分,这三年是你所愿,亦是我所求,我从未觉得自缚,所以呢,你的提议我不采纳。”
李青妙看着棺椁,恍若看到柳昭站在侧旁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青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丫鬟急匆匆的脚步声。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李青妙思绪回拢,捯饬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转身随丫鬟去了厅堂。
厅堂白布高挂,左右两边摆着红木雕花椅,正位坐着一位一身素缟的老妇人,而她的右侧坐着一个同样身着素缟的年轻妇人。
“见过老夫人,见过母亲。”李青妙朝老妇人福身行礼,转身又朝年轻妇人行了一礼。
正位的老妇人正是柳家的老夫人柳徐氏徐幼荷,而在她右侧的妇人便是柳昭的生身母亲,她的婆婆,柳邱氏邱仪。
邱仪嫁进柳家三十有五,好不容易有了柳昭这一个孩子,没成想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青妙看着面前的阵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了心头。
“阿昭媳妇。”徐幼荷沉闷地问了句,“你嫁进我们家有多久了?”
李青妙应道:“三年。”
“这么久了啊,这段时间照顾阿昭,辛苦你了。”徐幼荷没有拐弯抹角,单刀直入了她唤李青妙来这里的目的,“明日阿昭就要下葬了,阿昭媳妇以后有何打算?”
“我想……”李青妙那句想留在柳家守柳昭一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徐老夫人打断了。
“阿昭媳妇若是没有打算,不如明日之后便出府去吧。”徐幼荷慈眉善目,说出的话却不容他人发出任何异议,“那儿是给你备好的行囊,此后你与柳家再无瓜葛。”
这是什么意思?
李青妙看向徐老夫人,看着她旁边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是她和柳昭准备去踏青时收拾好的那一个。
徐老夫人这是要把她赶出柳府。
纵使徐老夫人字里行间温吞委婉,只字未提柳昭之死,可老夫人的心里终究将这一切怪罪在了她李青妙的头上。
李青妙的目光移向了坐在一旁不吱声的柳昭母亲邱仪,邱仪今日的出现一定不是巧合,将她赶出柳府的决定,说不准就是她的提议。
自她嫁进柳家,邱仪就从未给她过好脸色,大抵是因为这是柳昭违背她的意愿做的第一件事。
没了柳昭,柳府确实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李青妙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