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当真待她不薄,又一次救了她一命。这两个房间要是生得一体,恐怕现在草屋下头,已经多了黄骨两具。
为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再去屋外瞅瞅。
暴雨匆忙走了个过场,来得快,去得也快。
现下雨已经小了许多。屋里盛水的器皿腾出来一些。她把陶盆扣在头上,借着檐下枯枝的火光,只身进入雨里。
眼前的灶房塌了小半。从山壁挨着的土坯墙开始,歪歪斜斜一路,塌到了面溪的这头。以至于视线范围内,屋顶的茅草混着黄泥落得到处都是。
姜姀蹲下身,扒拉了一下地上散落的茅草。
茅草烂成一团,黄泥许是经过风吹日晒,存留得也少,怪不得屋里漏成那样。
为了看清更深处的情况,她踩着土墙,往山壁的方向爬了一段。
没了火光照明,这头暗下来不少。鞋底粘了黄泥,走起来一步一黏腻。
姜姀像拔萝卜似的走出一段。猝不及防的,脚拇指一阵钝痛,像是踢到了什么。
她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横生一丝异样,总觉得踢到的东西脚感奇特,不像是从灶房上塌下来的东西。
这般想着,她俯下身,凑得离那东西更近些。
视野里黑不溜秋的一大个不知是何物。伸手摸去,竟先是摸到了一身绸缎质地的衣裳,再是纠缠在一块的头发,最终摸到了人脸的轮廓,尚且温热,却没有呼吸。
姜姀吓到原地跃起,在喊出声的档口,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能吓到小果,她刚刚才止住哭呢。今晚上事情太多,她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哪里承受得住这些。
她再次蹲下,顺着那人的面部轮廓继续摸下去。
一路摸到脖子,像有喉结,脉搏还在,只是相当微弱。再往胸口探去,没有柔软的触感,反倒质地坚硬。
是个男人,一个心跳尚存却没有呼吸,半死不活的男人。
没再犹豫,她大喊了一声:“小果,快往火堆里添柴,烧得越旺越好。”
小果不明所以,但听出她娘亲语气里的急厉,赶忙照做。又实在好奇外头发生了什么,也出于对姜姀的担心,在火烧旺以后,跑到屋檐下探着脑袋张望。
姜姀把陶盆从头上拿下来,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把昏迷的人拖出去。
屋檐下的小果看见,二话不说,跑来拽住那人的手臂。明知好比蚍蜉撼树,却还是使出浑身力气试图帮她娘亲分一份力。
雨还在下,眼前人持续地失温。
知道耽搁不起,姜姀抱住他的上半截身体连滚带爬地将他拖到火堆旁。
火光映照下,男人面色惨白,身上的血水混着泥水淌了一地。
小果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眼泪当即在眼眶里打转:“娘,我害怕。”
姜姀这回却没空抱她了。生死大事当前,得分个轻重缓急。
她把男人的身体尽可能地放平,将他的下巴扶着仰起,双膝跪地开始按压他的胸腔。
小果整个人怕得发颤,却见姜姀神色笃定,猜到她娘亲是在救人,没敢出声打扰。只默默把屋门关上,又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火,让整个屋子尽可能更暖和些。
按压过一阵,姜姀观察了男人的反应,没什么起色。
捏住他的鼻子,她俯身下去,包住他的唇,使劲朝里头吹气。
斜眼看去,男人的胸膛膨胀起来。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恢复自主呼吸。
见此情形,小果赶紧捂住眼睛,又忍不住透过手指缝偷偷地看。她不明白姜姀在做什么,不是在救人么,怎么亲上嘴了,难道这也是救人必备的环节吗。
她记得从前在家,二伯和二伯娘就会在屋子里亲嘴。这俩人总是腻腻歪歪,只要眼瞅身边没人,就抱着对方的嘴巴啃个不停,还会发出黏腻的啵啵声。
不过她总觉得她娘亲这个嘴亲得和二伯他们不一样。她看起来格外卖力,却亲得没啥声音。腮帮子还鼓得和青蛙似的,整张脸涨得通红,也不肯停下来一下。
姜姀做完一次人工呼吸,又继续在他的胸膛上按压。
身上疲惫极。但她知道,救人的黄金时间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先前在屋外,为了把人拖进来已经耽搁。再要歇口气,这人可能真就玩完了。
脑袋开始发晕。靠意志力坚持着,她又按完一轮。
在即将开始第二次人工呼吸的时候,男人的胸腔忽然剧烈起伏了一下。
姜姀顿了顿,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尖,能感受到他鼻腔里带出来的温热气息。尽管微弱,却是实打实地在呼吸。
她一颗心终得放下,身子一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总算挺过来了。至于能不能活,就看这人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