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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红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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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沈差一点就以为她这辈子就到这了,不漫长也不精彩,不悲情也不伟大,什么都没来得及拥有,所以也很少失去什么。

砸在地上的剧痛和潜意识的求生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翻身滚进了脚下的丛林,短时间内大量的失血让她脑子发晕,但痛意不行,断裂的锁骨处像从皮肉里生出了噬人的甲虫,不断往神经深处钻,脑子都被钻透了,酸麻里混着痒。

这样下去不行,她的动作越来越僵硬,不知道还能跑几步就要倒下醒不过来,混乱的思绪里挣扎着冒出一点头的清明让她从腰间掏出止血的丹药吞了下去,她躲在棵勉强可以遮住身形的树后,撕下衣袖想把伤口绑起来,夜里的密林,血腥味不知道能引来多少野兽。

她试着反手摸了摸肩颈后的箭头,铁铸的,四棱,他娘的。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这个时候再带着箭走就是找死,稍微动一下肌肉就会立刻撕裂,她只能靠坐下来,伸手拔出靴中的匕首,凝神攒了点力气,将胸前的箭杆斩断,顺着这股力道袭来的骤痛差点让唐星沈把牙都咬碎,接下来就是取出嵌在肉里那部分箭杆。

这破地儿根本没有烈酒,也没办法生火,唐星沈握着刀犹豫了下,余光忽然撇到一抹白,她用力眨了下眼睛仔细分辨,那是株头顶开白花的仓术,唐星沈勾起个虚弱的笑,看来天道还没打算收她。

她凑近用衣袖包着手将仓术的根刨出来,在裙摆上尽量擦掉土,用水囊里的水清洗了下,随即用匕首切开了仓术,让根茎的汁液抹在刃上,她憋了口气,抬手划开伤处的皮肤,另一只手从背后连着箭头抽出去,血霎时就涌了出来,她慢慢吐出那口气,那张被汗和泥糊的狼狈不堪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轻松的神情。她往伤口上撒了大把金疮药,用之前撕下来干净的布将伤口裹好,然后才开始借着稀薄的月光辨别自己的处境。

她原本向西北行军,现在所在这林子往南边偏,再往前走就是西南的方向,唐星沈略一思索,决定就往南走,先走出这林子,联系到许月落,然后再决定下一步。

想到许月落,唐星沈下意识叹了口气,她这番遭遇,金陵定然也有了大变化,许月落周旋其中,还要分神牵挂她的安危,大抵也不会好受,还是要尽快走出去。

她受了伤,脚步没法太快,还要时刻躲避明则的追兵,幸好她曾在林中生活过一些时日,对于何处可以寻到野果山泉,如何躲避豺狼猛兽有些经验,但光是发热就够她受的了,脖子上日日顶着个烧开的炉子走。

她记不大清时日,只是昼夜一更迭,她便借着换药之机从伤口上蘸点血在胳膊上记一道,如此过了四日,她终于见到了正经通往人烟之处的小路,唐星沈扶着额头努力回忆了会,确认前面应该就是位于西南要道的小镇,她决定先换身装扮,然后再去医馆拿药。

唐星沈从一户人家放在外面的晾衣杆上摸了套衣裙,放了碎银就离开,换衣服时摸到被串了红绳系在脖子上的玉哨,她伸手握住,指腹被凸起的纹路蹭了下,唐星沈手指一顿,她顺着纹理小心摸过去,那似乎是个图腾,唐星沈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这东西是许氏的信物,那个图腾,或许就是许氏的族徽。

唐星沈定了定神,决定赌一把,她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她闯进了一家招牌暗处镌刻图腾的客栈,在彻底昏过去前将玉哨从衣襟里扯了出来,等再醒过来时,她的伤口已经被上了药。

唐星沈撑着身体坐起来,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进来一个面容可亲的妇人,她见星沈起来,立刻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快步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妇人倒是没急着问什么,见星沈坐好,将药端了过来,星沈接过,小心嗅了嗅,然后一饮而尽,“多谢。”

妇人摇头,自我介绍道,“我姓林,你唤我一声林姑姑便是。”

“林姑姑。”

这便是陷入了僵局,两人都在互相试探,终究是处于优势的林渡先开了口。

“姑娘,你身上的玉哨从何而来?”

“长者相赠,”唐星沈如实答了,又问,“林姑姑可曾将有手执玉哨之人出现在许氏产业的消息传出去。”

林渡深深看了眼唐星沈,点了头。

唐星沈立刻蹙起眉,又很快松开,这无可厚非,但或许会为许月落增添别的麻烦,她斟酌了下,表明身份道,“在下唐星沈,玉哨是许清汝大人所赠,赶赴西北途中受伤流落此处,不知姑姑将消息传给了何人,消息中又说了什么,可曾提及我的伤情?”

林渡一并摇头,“只提及有玉哨的持有人出现。”

唐星沈松了口气,伸手欲摸腰牌,发现已经被换了一身衣裳,倒是林渡将一个托盘端过来,其中全是星沈随身之物。

星沈感激接过,从中挑出一枚腰牌,又向林渡讨了笔墨,她在信中简述了左羽林卫的遭遇,托许月落在各州郡多加打听,归拢幸存的左羽林卫战士,又提及交战的明则军队,凭印象写出了他们的装备和军事素质。

信的末尾,星沈想了想,还是大言不惭写道,“左羽林卫全力掩护,我趁乱逃出,恐明则另有阴谋,一路自丛林向西南躲避,不便联系,今日方至春枝镇,寻得可信之人将此信寄出。我如今受许氏庇护,身心皆安,料想京城生变,暂留此处等局势清明,唯恐殿下心忧,捎去薄纸两张,愿殿下知我心意,忧难皆散。”

“春枝镇好山好水,我十分欢喜,愿有朝一日同殿下共赏,山高水远,殿下保重自身,我们他日定将重逢。”

唐星沈将信纸折起来,犹豫了下又打开,重新添上两句,否则许月落悬着的心很难被这三言两语安抚下来。

她红着耳根一笔一划写,“殿下,古人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思念的尽头一定是重逢。”

“姑姑,劳烦您将这封信寄给金陵。”

林渡接过信,什么都没问,只是嘱咐道,“姑娘在此安心修养,不论您是何人,既然持有许氏信物,那便是我们的主人,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唐星沈笑笑,“劳烦姑姑,星沈确有一事相求,还请姑姑莫要向他人提及我的伤势,尤其是殿下,再有便是姑姑往后就叫我稚实吧。”

林渡应下来,星沈陷入沉睡前闪过的最后念头是许月落,鹰卫送信一日便达,许月落很快就不用担心了。

“主子,主子。”

言一疾步往许月落身边去,难得姿态这样急迫,人还未至,声已先达。

顾劼顺声望过去,许月落见他眼中喜色,肩脊一松,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声音不自觉紧绷,“怎么了?”

“是唐姑娘,唐姑娘有消息了。”

“在哪?”顾劼猝然站起来。

“这是唐姑娘的信。”

许月落愣在原地,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肩颈瞬间生了一层冷汗,收紧的指尖快要将花岗岩的桌沿都扣下来一块。

那信被顾劼先抢了去,他一目十行地往下阅,看完第一页全是战报,第二页又被关于明则军队编制的猜测占了大半,他简直火烧天灵盖,这混帐,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京中如何提心吊胆。

他憋着邪火往下看,却在掀开第三页信纸时顿住了目光,一股冰麻感四处乱窜,几乎是瞬间就冻结了他的神思,顾劼只能费力的从中捡出写她平安无恙的字眼,拼凑着又确认一遍,脑子得到讯息指令的那一刻,如释重负的情绪倾闸而出,他觉得人都有些飘然。

“怀瑾?”

顾劼眼睫颤了下,转手将信交给许月落,突然伸手揽了下许月落的肩,他声音有些哑,语气却听得出轻松,“言聿,她没事,这就够了。”

许月落懵然一瞬,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忽然品出寂寥,他举起手中的信纸,目光落在心意二字上,立刻明白了顾劼的意思。

许月落慢慢弯下腰,神色惘然,言一大惊,立刻伸手去扶,他搭手便觉得许月落的身子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坠。

“主子,你怎么了?”

许月落没出声,借着言一的手蹲下去,言一只好蹲在他旁边,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许月落忽然出声,“言一,有一件注定不能两全的事摆在面前,你当如何?”

“那便看哪一边更重吧。”

许月落心底有点悲凉,又被言一这个不上不下的答案惹恼,问他,“那我问你,于你,言午与我,孰轻孰重?”

言一立刻跳了起来,连忙摆手,“主子,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很歹毒了。”

许月落没脾气了,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言一默默走开,临了,他没忍住回了头,少年身上披了道清辉月光,瞧着像仙人,可他终归是个凡人少年。

许月落寻了笔墨,在灯烛前坐了一夜,一字一字写出了给唐星沈的回信,那是他自两人相识以来,一切一切的欲言又止,若即若离,情难自已。

阿沈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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