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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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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沈听到他的呼吸沉且缓。

“之前我们一并前往徽州那次,我发现徽州近年来人口流动趋势有些蹊跷,便让言一去查,他追了这条线很久,我们的人终于确认,诸郡府州,加起来每年有约万人下落不明,生死不清。”

星沈原本轻拍许月落后背的手一顿,眸子下意识眯起来,许月落空了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阿沈,我未曾告诉你,当时查封泉州府,我就发现了军械模型,款式精良,那次我本来是追查烟土,却发现了这件意外,这两年我一直在追查,发现烟土和军械两件事,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话音止于此,空气陷入了沉默,星沈将脑子里能串起来的事都过了一遍,一张布满暗箭的大网正悄然拉开。

“殿下曾跟我说过泉州一行,从秦树身上找到突破口实属意外,否则以秦瑞的精明,我们很难发现背后那只手的动作,但徽州不同,是有人引我们去的,怀博吾前脚被委派查封泉州府,后脚就被下了狱,因徽州之祸。我们当时并不能确定这第三方势力是敌是友,又一门心思扑在徽州困境上,现在想来,他们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泉州之围。殿下此次中毒,亦是江湖人所为,这二人我曾找酬心姐姐核对过,正在那”销声匿迹“的名单上。”

星沈抿唇,犹豫片刻又道,“我找到了下毒的人,他们告诉我,江湖上七八年前有个组织不动声色地建立起来,招揽天下名手,只要为其效力,就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个组织唤作斩仇山庄,其主人身份极其隐蔽,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且斩仇山庄的入口变化多端,我们恐怕很难找到,即使找到,以目前的状况也很难消灭。“

“殿下,我们的对手显形了。”

许月落立刻想到另一件事,他下意识握紧了星沈的手腕,星沈呆愣盯了一刻覆在腕上的手,心中明白了他的想法,“殿下,我没事,纵然他们当初有安插自己人的想法,我成为了那个变数,但不知出于什么考量,他们总归是没有动手的。”

许月落嗯了一声,心中还是懊丧,情况未明时,他把星沈一个人留在了狼窝面对四伏的危机。他的心狠狠揪在一起,星沈主动反握住他的手,“殿下,我保证过我们一定会重逢的,我说到做到。”

姑娘用柔软诚恳的眼神回视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涌上来,化开了心口的后怕不安,许月落笑起来,声音柔亮,“我知道,你还在。”

不论明天要面对什么,此刻的温情固若金汤。

星沈犹豫着,最后还是开口道,“殿下,斩仇山庄如此神秘,不如动用我的手段去查?”

许月落的眼睛现出点潮气,原本想要松开的手重新扣紧她的手腕,甚至更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涩味儿,就像颜色清亮的茶汤,底味都是苦的。

“阿沈,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星沈被那目光看得说不出话。

“从你告诉我你了解怀瑾过去的事,我就已经知道你有自己的法子,可过去这么久你都没有再提过,绝不是因为你不信任我,那只能是这样做一次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你不愿意那样做。”

“殿下…”

许月落已经整个握住了她的手,“不需要。”

少年笑起来,眼睛里有清透的光,“既然阿沈认识了我,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做,这辈子再也不要去做自己很抗拒的事了,我会保护你的,都告诉我,都让我来做,我心甘情愿。”

“好。”星沈点点头,“我记住了。”

星沈离开前去探望了许清汝,男人正坐在桌前,天青色的广袖衣袍,清瘦挺拔,温文尔雅,听见声音,许清汝含笑望向她。星沈忽然觉得熟悉,这种沁到骨子里的温柔宽和,原来许月落承自这里。

“唐姑娘,过来坐。”

星沈坐到许清汝对面,下意识伸手为他把脉,指尖脉象平稳有力,星沈方才舒了一口气。

“大人的身体已经无恙。”

许清汝收回手,“我和落落这多日来都劳烦你费心,还未说过一句谢语,唐姑娘,多谢你。”

“大人何必客气,我与殿下是朋友,这些事我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听见朋友两个字,许清汝眼睛亮了一点,看星沈的眼神愈发和蔼,如此世道,纵人间济济,能坦荡与许月落称朋友者,又有几人。

“我这次来是同大人告别的,我要回徽州去了。”

“你同落落说了吗?”

“还未,”星沈眉眼弯弯,眸光清透明亮,语气轻快,“只是知己存心,天涯咫尺,我们定有重逢之日。”

许清汝为她所感染,心中动容之余更生自豪,他从袖中取出一截玉哨,摊开在掌心递到星沈面前,“唐姑娘,这是件对落落来讲重要的东西,我将它留给你,希望你们永不离散。”

星沈眼瞳骤缩,她当然知道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东西,当初她与言一在暗处追查徽州的贸易状况,言一将这东西亮明,那帮老狐狸便一个个乖乖低头,连假话都不敢掺半句。

在商言商,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远在天边的麓国公府能对唯利是图的商人有多大威胁,非权,利也。

这枚玉哨代表的是许家世代经营呕心沥血积累的财富,是一个更加庞大而无形的帝国,这才是许月落真正的底气和倚仗。

星沈神情庄肃,“许大人,这是殿下的东西,我不能要。”

许清汝一时怔愣,回过神来语重心长道,“孩子,看来你已经知晓它背后的意义。”许清汝目光落在那玉哨上片刻,重新看向星沈,“许家从未有过家仆,只有家人,留在许家的人各有原因,但绝不是因为一张契子,许家留人从不要这东西。落落是许家顶优秀的孩子,明理慧洁,风骨俨然,能做一个好人,这便是许家对子女唯一的要求。”

“许家的传承,从来不是一种责任,许氏子女,人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将信物赠与你,便是希望你亦得亲长庇护。”

许清汝目光柔和慈蔼,星沈睫羽轻颤,心绪如潮涌起伏,既撼于许氏家风,更感怀这份来自长者的温情,但她还是摇摇头,坚定道,“这样的东西,应该属于殿下。”

许清汝眉心微蹙,不解道,“唐姑娘与落落生死之交,情义深重不言自明,何必分得这样清?或是你心中尚有疑虑?”

星沈断然否认,“大人言重了,星沈并非不分好歹之人,大人的好意,星沈铭感五内。只是,如此福泽,理应属于殿下。”

许清汝一时失语,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道,“好东西都该给他?”

“凡我所得,予取予求。”

星沈言辞诚恳,神情更是一览无余的坦荡,坦荡的连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都开始冒酸气,继而又升腾起更多的欣慰与暖意,他亲手将玉哨放到了星沈掌心,温声道,“这玉哨乃是双生,落落手中亦有一枚。双生之象,相辅相成,一损俱损。如此,你还不肯收吗?”

星沈心中一动,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然无拒绝之机,她接过玉哨,小心地收进腰封。

起身离开时,唐星沈听见许清汝在身后嘱咐道,“孩子,照顾好自己。”

她的鼻头忽然一酸,想起了柳澄明,想起了唐诣。

许月落趁星沈不在,将言午叫了过来,他身上余毒未清,难受得紧,半遮着眼眸靠在榻边没什么情绪地问,“关于我的药,你有什么要说的?“

言午几乎是没犹豫就告知了许月落真相,他十分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说一不二,最重情义,唐姑娘这样真心的待主子好,他自然应该知晓。

言午低着头站着,不是很能看清许月落的神色,他小心觑了一眼,天色渐深,许月落静坐着,脸朝向窗外,只能看见个昏暗的剪影,沉默坚硬。

许久,他开口道,“言午,此事绝不能有下一个人知道,否则,你我的性命加在一起都难赎罪孽。“

言午立时一凛,攥紧手掌附在胸前,“主子,我以性命起誓,绝不再提起此事。“

金陵的另一座院落,明则站在栏杆前,身旁站着个佩戴银纹面具的男人,那人嗓音低沉冰冷,极致的华美却又听不出一丝感情,真如万年孤寂的谪仙。

“明大人,此番为了你的事,我折损了两名毒师,其中的差价,你要补给我。”

“你的人事没成,却要向我邀赏?”明则侧眸斜睨,毫不掩饰奚落。

面具人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爽脆甘冽,入耳至极,“明大人,薛长衣和罗衫可是我楼中最得力的毒师,江湖制毒能出其右者,除却行踪隐秘的青衣谷再无旁人,许月落的身边有这等得力助手,你确定要同我结束合作?”

明则面上不显愠色,他站在全金陵最高的地方向下俯瞰,眼中已渐渐变了颜色,那种深沉是弱冠之年的明则不屑一顾的。

仁泰八年十一月,又一个冬天,星沈照常处理公务,只让十七吩咐小厨房给她煮一碗面,十一月十一,星沈的生辰,但她实在不愿让太多人知道,往常的许多年里,自母亲故去,她都是将这一天混在其他日子里一起过的,今日之所以特殊,大概是因为今日她及笄,过了今日,她便算是真正的再无归处,唐诣连血缘带来的种种都不必同她再维持。

管家小心进来添了几次烛火,唐星沈伸手往前一顺,摸了个空,掀起眼皮望了望,公文已经阅完了,她长舒口气,身子往后一靠,习惯性抬手捏了捏脖颈,眼神散散的往四周梭巡着,方才发现已是夜色深重,真累人。

发了半刻的呆,星沈从案头摸了一册看了一半的医术,正对着烛火细读,十七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少年近日个子猛窜,以至于骨肉跟不上,看着单薄的很,她叹了口气,捏了捏十七没什么肉的脸颊,“每天吃那么多肉,都长到哪去了?”

十七笑眯眯,“阿姐,你都好久没亲自做吃的给我了,我这才饿瘦的,就今日,好不好?”

星沈用两根手指解救出被十七攥在手中的衣袖,无奈地收起医书,被小少年一路拉到了小厨房,此刻已是夜半,府中一片寂静,冬日里连鸟叫都听不到几声。

星沈掀开锅盖,正要挽衣袖和面,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拿着锅盖的手顿住,沉凝着半晌都没有动作,十七站在她的身侧,目光带着局促和期冀,在锅里和星沈脸上来回打转。锅里,是一盘捏的只能看出胡须的小老虎,那是她的生肖。

“阿姐,”星沈太久没有回应,十七小小地叫了她一声。

星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糖放太多了,甜的齁人,甜的把她十几年的苦都盖过去了。

星沈吃了一个又一个,默不作声将一盘都吃完了,十七眼睛亮晶晶地看她,眸中糖霜都快要滴出来。

“真好吃。”唐星沈赞道。

“阿姐喜欢,我以后经常给阿姐做,但我笨,不像酒楼王掌柜家的弟弟,可以帮他阿姐算账,也不像张阿嬷家的弟弟,会给他阿姐裁衣,但阿姐却是最好的阿姐,什么都会,什么都答应十七,从来不嫌十七麻烦,还每天都让十七跟其他人一起玩……”

小少年还在絮絮叨叨阿姐的好,未曾发现星沈看他的目光那样空旷柔软,“十七”,星沈喊了一声,十七安静下来,他还未曾听到过阿姐这样郑重的声音。

“你才十四岁,阿姐不拘束你,是想让你拥有在这个年纪应当拥有的最稀松平常的东西,你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来,这点阿姐向你保证。你不会拿阿姐去同王掌柜家的阿姐比较,我也不愿意拿你同张阿嬷家的弟弟比较,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十七眼神中还带着些懵懂,他不理解星沈口中的稀松平常背后是什么,但他听懂了星沈想要他快乐,于是他重重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长木盒。

“大的那个是主子给的,小的那个是我同子清一起上街给你挑的。“十七摸了摸鼻子,脸颊窜上一抹红,转身就要往外跑,跑到门外,又刹住脚步探出半个头笑着朝她喊,”阿姐,生辰快乐。“

星沈一直站在原地,眼底漫出浅浅一层水,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先打开了小木盒,里面躺着一只桃木簪子,簪头上刻着拙稚的两朵桃花。她的弟弟,在她生辰这一日拼尽全力向她递上了一份真心。

星沈难耐地闭了眼,温热的液体还是濡湿了眼睫,她缓了缓,伸手打开许月落的生辰礼,金丝缠玉的簪子,玉体通透,金丝暗镂,别致脱俗,华美珍贵,世无其二。

她没有笄礼,无人为她挽发,但有人惦记着给她递上了世间最珍贵的一枚簪子,这簪子上凝的是他们对她一生的期盼,温情如初,璀璨明亮。

星沈的目光久久栖息,直至烛火跳跃间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母亲离去时的撕心裂肺似乎早已远去,眼角的残泪却毫不顾忌撕碎她的自以为是,失而复得的牵绊,终究令她感到畏惧,仿佛冷到极致打的寒噤,咬破唇齿也难以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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