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芳菲是一个小时左右后离开的。
她在邵安澜生日那天就想来,但是打电话江湄说邵安澜出门了这几天不在家,所以她在得知邵安澜回来后来送生日礼物,给邵安澜补过生日。
她的礼物是一块颇具收藏价值、或者抛开收藏价值也是一块绝对炫富炫品味、彰显阶级身份的天价腕表,邵安澜却都没等她打开包装盒,就亮出自己的手表,拉着杨之乔的手,说我们买东西都是两件一起买的,单品没法用,还请带回去吧。
邱芳菲看着两人全套的情侣装、情侣手表、戒指,就连身上的香水味道都是一样的。
她一时连话都没说出来。
以前邵安澜是绝不用香的,任何香水香氛类的东西都不用,她曾和邵安澜逛商场时、或者自己送给他很多次类似的东西,邵安澜都不屑一顾,远处闻一闻就说恶心,不要,她从不在邵安澜跟前带香。
可是上次他们三个一起吃饭,她分明闻到了杨之乔身上是有香水味的,她觉得邵安澜一定私下里不喜欢这样的俗脂艳粉,只是不好意思直说。
结果这次来家里,一切事实都在冲击她的认知。
两年没回来,本以为隔开了一些可以产生美的距离,邵安澜该好好看看她了,结果他却全心全意开始了和一个小男孩的鬼混?
邵安澜出来送她,一直到她坐进车子都一言不发。
邱芳菲打量着面无表情的邵安澜,笑弯了眼睛问,“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要说句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我们两家交情这么好,你有什么理由不能来?”邵安澜也牵起嘴角微笑,“欢迎你常来。”
邱芳菲被邵安澜笑容的客气温柔硌得心里一阵钝痛,但仍保持着高雅的仪态,一点儿都没有失态,“你就不能哪怕对我有一点点的情绪,哪怕是讨厌也好。”
“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你说笑了。”邵安澜也挂着得体的笑。
“欢迎我常来是吗,那好,我一定常来!”邱芳菲终于有些厌倦了带笑的面具似的微微恼怒地丢下一句,关上了车窗。
邵安澜仍然得体绅士地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车子开出院门,甚至挥手致意。
邵安澜和邱芳菲出了家门,杨之乔有些出神地望着案几上的三样东西。
一个是自己的那个银质摆件,另一个是一尊玉质睡佛,还有一块邵安澜推辞了很久、但邱芳菲坚持不能原样带回去的、作为给邵安澜生日礼物的腕表。
这尊佛是邱芳菲带来的,眉目如生,含情脉脉,温润通透。据她说是无意在欧洲的一位收藏家家里发现的,可能曾是晚清时候流落海外的大内珍品。想起江湄以前有段时间对小乘佛教很有兴趣,她就靠着些人情淘换来了。
杨之乔一时觉得这两样东西像极了他们二人,自己是那个资质普通、凭借刻意雕琢吸引眼球的容器,而邱芳菲是那个自带光环、纡尊降贵、受人膜拜的偶像。
杨之乔从懂事开始就是大院里名副其实的孙太子爷,从小到大除了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以外,几乎没什么硬伤。聪明学习好、长得好看受女孩子追捧、家世在大院范围内至少没的说,几乎可以说综合实力没比谁差过。
遇上邵安澜,就算对方综合实力比自己强,可是他和邵安澜之间不涉及竞争比较关系,况且邵安澜一直上赶着巴巴地追求他,在邵家、在朋友那儿他也一直都端着,从被谁给比下去过。
不是他自怨自艾、无故自卑,是邱芳菲这题确实超纲了。她也许凭借的是当今一把手的她爷爷邱缘之,杨之乔摸不准邵勋和邱缘之算不算一条心,如果是一条心这叫做强强联手、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不是一条心,借儿女姻缘获得额外辅助更是两全其美。江湄杨之乔基本有个把握,就是她是所有事情都为了儿子舒心舒坦,可是邵勋的政治手段杨之乔可摸不准。
抛开家世,也许邱芳菲凭借她本人的美貌和气质品味就已经不比谁差,更别提她还具有性别优势,能结婚会生孩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杨之乔从来没被戳破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自尊心突然收到极强的挑战,让他压力山大。不说别的,就这一座小臂长短的玉佛加这块表,且不说杨之乔找不到门路买,就算找到门路,他几辈子能付起这价格?
自己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情敌?
或者自己都不够做她情敌的资格吧。
杨之乔回想刚才自己和江湄一起出现,即使是邱芳菲教养极好、宠辱不惊的眼睛都没能藏住那份惊讶,对自己居然能出现在邵家的惊讶。她可能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邵安澜的小情儿、小宠、小鸭子,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登堂入室,更别提长久,所以上次见面才那么放松姿态,一点儿都没流露出防备嫉妒吧。
真是可笑。
想起说话一向不露锋芒的邱芳菲刚才说起最近林家的孙子结婚,女方是肖家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这是教养好到令人发指的邱芳菲见面两次唯一一句有言外之意、话锋所指的话。
八个字就足够把杨之乔彻底打败。
自己毕竟是个男人,永远不能和邵安澜正大光明地走向婚姻,他和女人抢男人,杨之乔总觉得自己背负潜在的道德谴责。
前段时间在雁栖湖办三婚单身派对的耿二家里就闹出过这一遭,他有个真心的相好郝帅,男的,处好些年了。二婚老婆知道了恶心怨愤的不行,找人去打郝帅报复。郝帅也是点儿背,自己一人在超市被抓住,三四个人蒙头打得他几乎没有一根肋骨没断,插进肺里腹腔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送去急诊好容易抢救了五个小时救回来了,昏迷了七天才醒。
在耿二的老婆看来这个郝帅身似浮萍、毫无根基,自己在邱芳菲眼里恐怕一样吧。
杨之乔心里居然像什么东西落了地似的有几分踏实。
失去永远比暂时、不完全的占有来得踏实。
“之乔,刚才我就想好了要把它摆在哪里,来,看看可以吗?”江湄看出了杨之乔的落寞,起身招呼杨之乔安置摆件。
“伯母,这个就别摆在家里了,质地太粗糙了些,我也就是看样子喜欢随便买的……”杨之乔此时有些黔驴技穷的无措,对比着人家价值连城的玉佛,觉得自己就像不知好歹的廉价货。
“跟我来。”江湄看着杨之乔不自然的表情,搂住杨之乔的肩膀。
杨之乔抱起那个摆件,跟着江湄走到玄关,江湄把常年摆在那里的红木迎客松镂空雕拿开,示意杨之乔摆上去。
“不,伯母,这是一进门的地方,怎么能摆这样的东西?”杨之乔不从,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我先把它带回四合院了……”
“之乔,不听伯母的话了?”江湄拉住杨之乔,嗔怪道,“放下,我看看。”
“伯母……”杨之乔实在有些急躁,自己恨不得把这不如别人的东西赶紧处理了不再显示自己的落败,偏偏江湄还在试图安慰他给他信心,可这实在太刺眼了,此刻的杨之乔无法坦然接受。
“怎么了妈?干嘛呢之乔?”邵安澜送完人回来,看到杨之乔抱着摆件站在门口,那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邵安澜走过去接下杨之乔手里的摆件,要亲杨之乔的脸被杨之乔闪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