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面前的汤见了底,林颂安才在心里组织好语言。
开口道:“两年前我和池聿分手之后,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岑竞一手上的动作不停,抬眼看她,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他和我说,那段时间状态很差,甚至把工作辞了,”林颂安盯着眼前的盘子,“还说自己在……积极治疗,我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她很难不把这样的字眼往她认为的可能性里想,可她又知道池聿曾经有过一段类似的时光,即使那时候不了了之,没得到确切的结果,但也许八九不离十。
“你们和好了?”
“没有。”
“好奇的话,怎么不亲自去问,他应该会告诉你。”
林颂安抿了抿唇,她没必要仔细告诉岑竞一如今她和池聿之间的情况,只是道:“因为我怕事实不如意,问了反倒揭他伤疤。”
没有人会坦然在爱的人面前把自己撕开,很多时候情感也应该有桥梁,迂回点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岑竞一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听你这么说应该是心里有数,那我也不瞒你了,反正你们俩看起来谁也放不下谁。”
林颂安没回答,很轻地“嗯”了声。
“说起来,你俩分手,怎么说也有我的责任,当初要不是我给他打那通电话,也不至于。”岑竞一说。
林颂安沉默片刻,才道:“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你这姑娘也还挺狠心,说分就分,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是吗?
别人不知道,可林颂安懂得,当初在感情里,池聿明显也没那么开心,很多时候情绪都压着,对她很好是真的,不交心也是真的。
岑竞一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看他挺正常的,也没表现出什么失控的情绪,直到你离开后的半年左右,我去他家找他,池聿这人泡茶功夫了得,但那天晚上却手抖得连茶杯都夹不稳,打碎了三个。”
他停了停,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道:“你也知道我和沈澈是同班同学,专业这方面的敏锐度还是有的,于是我问他最近怎么样,会不会失眠,心悸,但他都没回答。”
“然后呢。”林颂安没忍住握紧了筷子。
“我自觉情况不太好,一个宠物医生有了躯体化症状,又怎么拿得稳手术刀?”岑竞一说,“我带他去了医院做检查,等结果的时候我却比他还要急。”
“结果是——”
“中度焦虑中度抑郁。”
房间内的空调不断运作,灯的照耀下,空气中隐约能肉眼看到机器呼出来的冷白气。
林颂安张了张口,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抑郁症?”
“是。”
岑竞一说:“就算我当时提前做了心理预设,但还是有些焦躁,这不是一个很好痊愈的疾病,可池聿这人没什么反应,只是语气很淡地说了声回家。”
“……”
“后来我才知道他半个月前就已经把医院的工作给辞了,失眠了近一个月也没和我讲,日夜独自承受身体上的不适,就好像……要自生自灭一样。”
林颂安沉默了,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又一下地揪着手里的餐巾纸。
她抬眼:“是因为我?”
岑竞一却摇摇头:“不全是。”
林颂安微怔。
“你应该知道池聿为什么对沈澈的去世耿耿于怀吧?”
“嗯,分手前他和我讲了。”
“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幸存者综合症,虽没做过标准化的测试,但当时那场车祸,池聿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心理在,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靠近你的原因。”
林颂安不明白。
岑竞一继续说:“很多有些方面问题的患者,症状大多表现为抑郁、梦魇,当然也有其他的。但很显然池聿的表现是内疚,并且把对沈澈的愧疚弥补在你身上。”
岑竞一也是后来才从池聿口中得知沈澈和林颂安之间的渊源、以及那场车祸的真相的,他虽痛心沈澈的离开,却并不责怪池聿,若他真的对池聿不满,那么沈澈的离开就变得没有价值了。
可池聿这人,就是放不过自己,甚至独自承受了所有压力。
“既然原因有我,”林颂安说,“我离开不就好了,为什么……更严重了?”
她还以为那些对于两人都残忍的过去,以及那衍生出来的复杂情绪,随着“分手”两个字,都能消散在时间的长河里。
岑竞一道: “这个病症很复杂,但通俗点讲,你是他当时活下去的支撑,你一旦离开,他就会像迷了路的动物,陷入另外一种茫然的境地。”
“……”林颂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不言语,岑竞一告诉她: “我知道你纠结的点在于他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可愧疚真的就不会转化成爱吗?如果池聿所做的一切仅仅因为承诺,那在无数次看到你如今过得很好的时候,他就会放下会释怀,可他没有。”
“……这样吗?”
“我记得他以前和我讲过,你抱怨他什么都不愿意讲,其实以前我也曾不满他这样的性格,成天把情绪藏在心里要人猜,很烦。”岑竞一又说,“后来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他病了,要逼着这样的人主动交待自己,确实有点残忍,况且要这么容易的话,也就没那些心理医生什么事了。”
林颂安不免想到前天自己对池聿说的话,有些自愧。
“但是,”岑竞一倒是什么都说了,“他这样的性子也不是在沈澈离开之后才有的,早些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