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式毕业。
林颂安回学校领完毕业证书,班里的同学说要找个地方聚餐,林颂安推辞不过,还是被丘诗芸拉去了。
班上都是女生,喝酒的少,大部分时候都在聊八卦,林颂安插不进嘴,在一旁沉默地喝着果酒。
“颂安,你呢?”
突然有人提到她,林颂安回过神,下意识道:“什么?”
“她们在问你去哪工作。”丘诗芸好心重复了一遍。
林颂安扯唇笑笑,没说太具体:“舞团吧。”
“什么舞团呀?”有人追问。
“就一个小舞团。”林颂安说。
“哦哦,我还以为你考进了洛北歌舞团呢。”
“听说今年洛北歌舞团就招两个舞蹈演员,去考的却有几百个,也太挤破头了。”
“工资稳定又能上台表演的地方,当然大家都想去。”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没再理林颂安,丘诗芸跟着八卦两句,才转头过来问:“诶,我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去哪工作。”
“刚定下没多久。”
“哪个舞团啊?”
林颂安用指腹摸索着玻璃杯口,缓缓道:“不在洛北。”
丘诗芸一顿,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时,惊讶道:“你要走?”
“嗯,”林颂安说,“你别和别人讲,这我自己的主意。”
“搞得这么神秘,”丘诗芸咕哝道,“去哪个城市啊?”
“保密。”
“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林颂安,你没把我当朋友!”
“诗芸,我谁都不想告诉,你就当我出了个远门,说不定过个一年两年,我就回来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
林颂安突然笑了下:“在洛北我哪有什么家里人。”
丘诗芸一噎,又问:“那你男朋友——”
“分手啦,”她说得很轻松,甚至舔了舔杯口残留的酒,“所以就算以后遇到了,你也不许告诉他。”
“你都不和我说去哪,我怎么告诉他。”丘诗芸忍不住嘀咕。
聚餐完回到家已是深夜,喝了点酒的林颂安却丝毫没有困意。她翻出自己落了灰的行李箱,把想要带走的东西,一件件往里塞。
去明江的高铁要四个小时,林颂安没买到合适时间的,只好买了飞机票,航班在明天早上,一个大家都在有序工作的时间段,悄悄离开,谁也不会知道。
这天夜里林颂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总是被惊醒,望着窗外的繁星又睡去,反复几次。
直到睁眼看到的不再是星星,而是太阳,她才顶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爬起。
关好门窗,断了电。
前段时间池聿送来的向日葵已经枯萎凋零,林颂安随手将它丢进垃圾袋里,和行李箱一起提着出门。
“你要出门啊?”
楼道里碰见宋倪,对方见她推着行李,随口问了句。
林颂安不想解释太多,只点点头,说:“去旅游。”
“也是,你毕业了,好好玩一阵。”
“嗯。”
走到楼下,小区的垃圾亭已经重新建起了,崭新又宽敞。
林颂安把装着枯萎向日葵的垃圾袋往里丢,没再回头,径直向外走。
她去明江,没告诉任何人,连方宁也没说。
以前父母刚过世的时候,因为旧房子里有太多关于他们的回忆,小姑姑怕她住久了伤心,闷出病,说要给她找个新的地方住,她拒绝了。
后来沈澈哥过世,沈舒萍和陈诺搬走,姑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换个环境,她说人总是面对着旧物,会变成腐烂的躯壳,她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林颂安就是这么一个执拗的人。
她拿得起放得下,在面对变故大哭一场,很快就能逼着自己不要陷在过往里,要向前看。
唯独池聿不行。
她试了许许多多的办法,但只要一回到家,压下的思念仍旧会卷土重来,无止无休,连带着梦里都是他的模样。
好几次好几次,她都差点抑制不住,醒来就想去找他。
司机师傅在路旁向她招手,林颂安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推着行李箱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
彼时道路通畅,过往车辆行人极少。
林颂安望向窗外,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城市里,承载着她所有的一切。
“姑娘,出差还是旅游啊?”司机师傅问她。
林颂安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去做什么呢?”师傅又问。
人渐渐变得少,高楼也逐渐被甩在身后,远处是旷野,是矮山,是接二连三驶向不知名远方的飞机,飞机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尾巴。
直到下车,林颂安都没应师傅的话。
她推着行李箱,安检,检票,而后时间到,登上飞机。
起飞的那一刻,失重感强烈。
林颂安忍着不适,直到飞机驶上云端,城市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窗外是金黄色的太阳,太阳的光照到她脸上。
明亮又刺眼。
今年,林颂安没见过洛北的夏天。
在初夏来临之前,她瞒着所有人,偷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