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抬脚离开的腿,却定在原地不动了。
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刚刚被她删掉的,那句直白的话:“我不想进舞团。”
池聿微愣,似是没听明白,皱眉走进了些:“你说什么?”
林颂安眨了下眼,一切归于具体。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时,她顿感些许后悔。
她和池聿说这些有什么用?
林颂安故作轻松,简言道:“就是老师们希望我毕业进舞团跳舞,但我其实想做其他方向,两条路在纠结呢。”
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池聿松开皱起的眉头,语调平静:“如果拿不定主意,就选自己更喜欢的,跟着心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顿了顿,林颂安继续反问道:“我想做的方向和舞台无缘,你不会认为我放弃在台上跳舞太可惜吗?”
“你自己觉得可惜么?”
林颂安很快摇摇头。
“那便不可惜。”池聿说。
无言许久。
林颂安扯唇笑了下:“我知道了。”
-
回到学校后,为了表示真诚,林颂安特意找到黄霜给出自己的答复。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之黄霜只是沉默片刻,而后语气淡淡地吐出一句:“你想好就行。”
说到底她只是一名舞蹈老师,没有权力将未完成的心愿强加给自己的学生。
完成一桩心事的还有丘诗芸。
那日去见了制片人后,那姑娘便兴高采烈地同林颂安说,有个剧组在筹备网剧,她勉强得到一个只有两句台词的背景板角色。
机会虽小,可对一直在努力争取的人已经是莫大幸福了。
姑姑搬家这天,林颂安特地从学校过来帮忙。
东西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还摆在外面。家具和电器大多都被沈舒萍卖给了回收公司,眼下,这间原本存在着生活气息的温馨屋子,顿时变得空空如也。
“颂安姐。”
陈诺见她来,打了声招呼。这姑娘向学校请了两天假,坐三个小时的高铁回来接自己的母亲。
林颂安朝她弯弯唇,随即望向地上堆在一起的几个大箱子:“这些都要带走吗?”
陈诺点头:“这都是我妈要留下的,不过我们坐高铁也带不走,一会等搬家公司来了,让他们直接拿去寄。”
“诺诺,你帮我看看我号码输对了没有……”沈舒萍扶着老花镜从房间里出来,“哎,颂安什么时候过来的,学校今天没课?”
“今天只有一节课,上完了。”
“这样啊,那你帮我看看我这号码,怎么打不出去?”说罢,她又从自己女儿面前走到林颂安身边。
一旁的陈诺见怪不怪地耸耸肩,嘟囔了句:“颂安姐才是亲闺女吧……”
林颂安浏览一眼她的手机屏幕,随后伸出手指了指:“姑姑,少输了一位。”
听此,沈舒萍又数了一遍,才轻拍大腿:“难怪。”
“妈,你这老花镜是不是不好使?都说了我带你去医院让人医生给你测一测,配一副好点的,你非得用自己这个不知道哪个路边摊买的。”
“花那钱做什么?”沈舒萍嗔她一眼,“我现在要搬走了,到你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新的工作,省点钱。”
“我兼职的工作也养得起咱娘俩,净操心。”
此话一出,沈舒萍电话也不打了,伸出五根手指头和她盘算:“妈妈租房总要花钱吧?租了房子就要水电费,还有平时买菜做饭不用花钱啊?再加上逢年过节的给你买衣服买鞋子,这都要花钱……”
“行行行,”陈诺食指交叉抵在嘴巴前,“我说不过你。”
林颂安浅笑着不语,站在一旁安静地听母女俩斗嘴。
见她们说完了,她才安慰沈舒萍道:“姑姑,您也不用太焦虑,陈诺成绩好,学校给她免学费,每年还有奖学金,加上兼职凑下来,还不至于太拮据。”
陈诺在旁边一个劲点头,用肢体语言赞同林颂安的话。
“你们小姑娘就是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了,”沈舒萍摇摇头,“等到真的换了个环境,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怎么会有你们以为的轻松?”
“人呐,反而是结束的时候容易,开始难。”
林颂安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轻挽着沈舒萍的手也稍稍失力,垂回自己身侧。
“好了妈,别老说伤感话。”
林颂安也跟着“嗯”了声,温声道:“反正您就放宽心,等过阵子安顿好了,我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去看你们。”
沈舒萍摸了摸林颂安的脑袋,满眼慈爱:“我们这一搬走,你平时就自己一个人咯。”
“我可以的姑姑,”林颂安莞尔,“我现在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沈舒萍又想到什么,“你那小姑姑最近也没给你打电话?”
林颂安摇摇头,耐心解释:“她工作忙,再加上时差,凑不出时间也能理解的。”
“那孩子也真是的,当初拜托我多关照你一些,怎么自己反倒看起来没那么上心,你说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她也不知道多问问。”
林颂安觉得这番话似乎对小姑姑有误解,不过她也没过多解释,毕竟沈舒萍和小姑姑平时不往来,不了解是正常的。况且沈舒萍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自己抱不平,她总归不好去反驳她。
“她有自己的生活。”
林颂安最后只模棱两可地说了这句话。
“搬家公司怎么还没到?”陈诺在窗边探了探,“妈你催一下,不然我们一会要赶不上了。”
沈舒萍如梦初醒地拍拍脑袋:“我刚才是要打电话来着,就被你们俩给打岔了。”
“那你现在快打。”陈诺语气无奈,不敢有脾气。
等沈舒萍打点电话,都已经快中午了。
对方到这快的话估计也得半个小时,母女俩的高铁在下午三点,若是还不行动,恐怕真的要赶不上。
“姑姑,要不您先把剩下的东西收一收,这几个箱子我和陈诺试着先搬下去。”
“这么重,你们怎么搬得动?”
“我们试试呗,”陈诺附和林颂安,“总比坐这干等着强,一会还能凭这个和搬家公司讲讲价,妈你不是爱省钱吗?”
“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沈舒萍态度倒是很强硬,“楼道这么小,你们两个挤着哪能下得去?”
陈诺有些焦躁:“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下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眼见两人又吵起来了,林颂安这回连话都插不进去,只能无措地站在门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找到个语言缝隙,她正欲开口,却被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分散了注意力。
下一秒,未等她转头。
低沉的声音忽而响起,混着一股室外的凉意,席卷到林颂安身侧。
“我来搬吧。”
林颂安蓦然回首,看见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站在自己身后。
眼眸漆黑,肩上是逐渐化成水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