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严头并不像诸人一般抬头看着那团光芒，而是低头透过透明的球体看向白骨城。

即使在这高处，无法清晰听到百姓的声音。

他也知道，其中每一间白骨堆砌的房屋内，都有稚童笑语声、夫妻私语声、爹娘絮语声。

“不可以，这是在杀人！这是在屠城！”唐六宝很激动地反驳。

老楚头沉声反驳：“他们早就不是人了！他们是鬼！”

他们是鬼，唐六宝当然知道。

但是今天在城门前的时候那个小童还在和他互相瞪眼，六陈铺子里的那个懒懒散散的掌柜还托他们把那双金耳坠带给她的情郎。

可是现在就让他们永远逝去，唐六宝接受不了。

“那你想让他们怎么办？你想让他们在这个腥臭阴湿的鱼嘴里过一辈子吗？”老严头指着脚下的白骨城，厉声问道，“你以为他们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们是被屠杀后投放在这里的！”

老严头在这里很久了，眼看着这里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新鬼，新出的白骨垒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高墙。

他总觉得这里的鬼魂虽说像外界人类一样活着，但是更像是那个少年畜牧的牲畜。

这样还不如消散了！

花月站在唐六宝身后，用手掌支撑着小伙伴的身体：“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白骨城的居民真的觉得自己如牲畜一样活着吗？他们不会想就这样消散的。”

花子洛垂眼看着两个孩童坚定的眼神，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赞同毁掉这个东西。”

唐六宝如同遭到背叛一般看向了他，花月也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阴阳有常，生死有命。既然已经去世了就应当得到应有的安宁，而不是在这地方被人蓄养。”

花子洛的声音冷静。

一行人似乎产生了分歧。

景枫和公孙义都站在了唐六宝的身后，理由很简单：“我不在乎什么阴阳有常生死有命，我们只知道他们都还像个人样，杀了他们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一向温柔心软的林长梦却赞同花子洛的看法，她提出了一个新的角度：“如果不毁掉这个东西，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百姓被屠杀后扔到白骨城里，现世也会因此灾难不断，恶人阴谋得逞。”

她没有提说让这些鬼魂早入轮回得以解脱。

涤邪堂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阴曹地府，人死后也极少会变成鬼魂。

轮回在五千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谎言，人若死了，就只会消散在天地间，反哺天地。

“不应该为了不在眼前的生命放弃眼前的生命。”林天星第一次和姐姐发生了分歧，“他们有灵魂、会思考、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那就是值得保护的生命。”

“我们杀了他们，那就是在谋杀。”林天星望着姐姐，目光执拗。

沈穗儿没有参与几人的争论。

但她看了看没有表态的花枝和烛阴以后，站在了花子洛与林长梦的身后。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但是谁都不肯让。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花月带着哭腔开口：“我们还答应了掌柜姐姐要去帮她给她情郎送耳坠呢，怎么能让掌柜姐姐就这样消散。”

“耳坠？可以让我看看吗？”老严头忽然开口。

他从花枝接过那个用手帕包好的金耳坠看了又看，忽得握紧了手，金坠的边沿深深地嵌进了他老树皮一般的掌心。

花枝看着老严头的脸：“你还想毁掉那个东西吗？”

老严头闭眼良久，慢慢才睁开了眼，手中仍然攥着那双耳坠：“是的。”

意见不同的几人依然在僵持，花枝笑了笑，打断了他们的对峙：“你们先不用争论要不要毁掉界魂镜，你们根本毁不掉它。”

“那个东西叫作界魂镜？”花子洛目光松动，问道。

花枝抬眼看着那处小小光源，微笑道：“是的，上古神器之一，界魂镜。”

神器？

原先的争论都显得没有意义起来，他们之中只有花枝做得到毁掉神器。

花月仰脸看向花枝，目光恳求。

花枝低头一笑，眸光流转，面中的胭脂小痣红得仿若滴血：“我也做不到毁掉界魂镜，我能做的只有关闭此处的入口，让其他人不能再进入。”

这样也就杜绝了因此再产生屠杀的可能。

花子洛和长梦接受了这个结果，抿抿嘴目光又像往日一般变得柔和。

唐六宝等不愿意毁掉界魂镜的人自然也皆大欢喜，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老严头还苦着脸，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好了，别难过了，会显老的。”花枝笑眯眯地看着老严头说道，语气轻快。

我的好阿姐啊，你少说两句吧。

花月急得想去捂住花枝的嘴巴。

“你们不是想知道怎么离开鱼嘴吗？那东西下面有个洞穴，你们从那里离开就好。”老严头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模样，扭头就要离开。

“哎——先别走，我有个礼物要送你。”花枝拦住他，忽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