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了，小白兔。”他笑着哄她，说道：“吃完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姚清梧愣了愣，狐疑地看着他道：“什么好消息。”

崔密祯并不答她，只是将药碗往她嘴边挪了挪，含笑不语。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得端起药碗喝了个干净，又将碗伸到他跟前请他检阅，道：“喝完了。”

“穗穗真乖，”他用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贴心地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汁，悠悠地开口道：“碗清姐晋了东宫正三品昭训，除了太子妃没人再敢欺负她了。”

“昭训娘娘......”她咀嚼着这几个字，东宫妃嫔之位虽然不少，但唯独昭训，是有些不同的。

既有女官之权，又有妃嫔之意，即便是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也要给昭训娘娘几分薄面。

“是好消息。”她笑了笑。

“听完好消息，”崔密祯抚着她的脊背，眼睑垂下，敛去几分笑意，问道：“你是怎么倒在杨府外头的，若不是乘风半道遇上，恐怕你就死在外头了。”

“我倒在路上了？”她问。

崔密祯沉默着看着她，不言自明。

“你要是手里没人，我把小玉儿送过来。如今瞧着，你总是孤身出门，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那侄儿该如何？”

“是我大意了，”姚清梧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不过几百步的路，谁知道.......”

“总要顾惜自己不是么......”他垂眸道：“下回，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见他不支声，崔密祯也不愿再责怪什么，只问她：“饿不饿，我叫人去买粥来。”

姚清梧摇摇头，道：“吃不下。”

她复又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是去兰陵了吗，怎的跑到江南来了，明日不用上朝吗？”

“兰陵的差事得罪了人，”崔密祯淡淡道：“受了些责罚，被老皇帝赶到外面来了。”

这人离了京畿，嘴巴也变毒了。

从前一口一个陛下，而今一口一个老皇帝，姚清梧扯了扯嘴角，道：“崔大人这般出言不逊，真不怕被砍头么。”

崔密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他骂我跟骂狗一样，好容易天高水远，你还指望我三呼万岁陛下隆恩么。我又不贱，上赶着讨骂么。”

姚清梧噗嗤一笑，少见他这么暴躁的时候。

“那京中的事怎么办，”她有些担忧，道：“殿下不会找你么？”

“不碍事，曹苗跟我的日子久了，会有分寸。”

姚清梧端详着他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安，道：“殿下是不是骂你了？”

崔密祯挑眉看着她，问道：“何出此言呢？”

姚清梧想了想，又说：“我只觉得，如不是你愿意，凭殿下的手段，还是能把你留在京中的。”

“我家穗穗，如今怎对朝中事，了如指掌了。”

“算不得了如指掌，只是浅浅一想，有些担心罢了。”

崔密祯揉捻着她一缕墨发，漫不经心道：“越发像个女中诸葛了。”他挨着姚清梧坐着，温声开口，如闲话家常一般地说：“不必担心，姑且没什么大事，碗清姐总会替我美言几句。”

说着崔密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宽衣解带钻进被子里。

“你这番话，怎的像个奸臣......”她还想说什么，只觉一副温暖的躯体贴了过来，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推搡道：“下去，青天白日的......”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 。

他居然沾着软枕就睡过去了，姚清梧看着枕上一脸疲惫的面容，没忍心再去闹他。

她小心地躺下，望着头顶青白的床帐，闻着身畔熟悉的雪松香，这样温馨的日子，莫名让人心里踏实起来。

只是，大抵越贪恋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

她悄悄挤过去，一双清瘦有力的臂膀松松抬了抬，环住了她。

就像一个港湾，无论外头狂风暴雨，都让她安静下来。

忽而，头顶传来温润的声音。

“你今日是怎么了？”

崔密祯自是巴不得心上人投怀送抱，但不至于为了自己快活，连人死活也不顾的。

见她这幅模样，他反倒在意。

姚清梧越发靠紧了两分，说道：“小时候，我逃出门去南市闲逛，看见过死人。”

“嗯，我知道。”

“那人按了手印，口里却喊着冤枉，还是被刽子手砍了头颅。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到了我脚边，他的眼睛还在动，嘴巴又张得极大，吓得我动弹不得。”

“嗯......”崔密祯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

“我以为这世上最骇人的死法，不过如此，”她说道：“后来才知道，折磨人的法子有那么多，死状也各有惨烈。我还以为我已经不怕了，可昨日看到苏姨娘暴毙，明明只是寻常的生老病死，可也叫人心里难过，又不知怎么就想起姑姑来。”

“没事，穗穗。”崔密祯吻着她的发顶，安慰着她颤抖的身躯，道：“我在这儿。”

“我没能看到姑姑最后一面，不知道她是不是留了话给我，”她悄悄落泪，道：“崔密祯，你一定要比我活得久一点，我很怕死人。”

“这是什么话，”他依旧闭着眼，勾唇笑了笑，细语呢喃道：“我们都要活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