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六在下课钟声刚敲响之时就蹿出了门,直直朝远处竹旁长溯一路小跑奔了过去。那小子遥遥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鼓捣着些什么,引得他都生了几分好奇。
许是对方听见他这里动静,手边动作顿了顿,蓦然回头侧身,而白十六起初跑得快,却在看到那人正脸之时,整个人倏地一愣,连带着脚下步子都渐渐慢了下来。
他停在原地,隔着几丈的距离怔怔望着对方,不知为何,白十六觉得长溯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前些日子没注意,如今在金灿夕阳照映下细细看来,少年的身量又有渐长,更显颀长健硕。他虽仍从头到脚通体衣着墨黑,颜色低调,但整个人透着股掩盖不住的夺人光彩。
墨黑的广袍,冷白的面,劲长入鬓的眉,殷红的唇,发簪高绾,一头墨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黑眸瞧着冷淡,却内含灼热。
白十六以前总拿他当小孩儿,但如今看去,昔日需要庇护的少年宛如一块被渐渐雕琢开的璞玉,逐步显露其风华,叫人移不开眼。
白十六发现自己还是头一次被其容貌所吸引,破天荒杵在原地欣赏了会儿。
他当真是越看越喜欢,美滋滋地想,长大了,果真是长大了,原来需要抱在怀里的小崽子竟还没长残,越长越好看了。
同时随着周围不少弟子都纷纷侧目驻足、同他一样被长溯的外貌所吸引,白十六胸中徐徐升腾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出来。看呐,这是他养大的崽子!他在心中默默地喊。当然他也知道,只能心中偷偷过过瘾,不能真喊出声来。
耽误的这会儿功夫,路上放学的学生都多了起来。白十六费劲儿扒拉开人群,穿过隔在他二人之间的人河,好不容易才挤到长溯面前,仰头笑问:“你怎地在这?上课时我都看到你在这里许久了!”
少年终于同他正面,他似是有些紧张,但掩盖得很好,只将背在身后的手藏于袖子下捏了两捏,黑眸呈现出湖泊般的平静无波,静静直视向白十六。
他骄矜地抿了抿嘴唇,正欲说话。谁知这白十六是个话多的,见长溯没立刻回他,自顾自地上下打量少年服饰,用力拍了下他肩膀,大笑打趣:“你这新行头不错啊!衬你极有气质,没见路过好些女弟子都在偷瞥你吗?”
而他这话刚说完,却见本就是强装淡定与他对视的长溯,眼中光芒开始心虚闪烁,却同时又有几分恼:“你胡说什么?”
“我又不是为了让那些女弟子看的……”只听少年带着几分恨恨,别扭地嘟哝道。
说罢少年长密睫毛扑簌扑簌几番,赶紧将视线移到一旁,很快其脸颊连带耳根子都变了颜色。
白十六眨眨眼,有些莫名,心道这小子好端端的脸红个什么,莫非夸他两句还把他夸羞了不成。
但周围环境嘈杂,白十六没听清:“你方才嘀咕什么来着?”
于是长溯更恼了,跺了下脚,赌气地说:“……没什么!”
白十六识趣地闭嘴了。他虽不知道这长溯为何又恼,但心中感慨这兔崽子不论对上谁,脾气都和以前一样臭。
故而白十六按照规律,以脚尖在地上默默画圈,等了片刻,果然便听长溯徐徐开口。
“魔域环境的芥子空间已建成,按照归心书院安排,我们终究都要尽快进去历练,但我们剑修班大部分人都没学那本通史,在魔域如何运功都不知道,燕先生没办法,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憋死在里面,只好又逼着他们重新学习。”
少年重新恢复了那股子淡定和倨傲,“我学过了,自然近日无事可干,燕先生放我的风,容我可以去别处走动走动。”
白十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他蓦然展颜:“便走动到我这里啦?”
长溯眉头凝了凝,反问:“不行吗?”
白十六本就是逗他,见其又要炸毛,连忙赔笑安抚:“行行行,当然行!以后常来,非常欢迎!”
长溯:“……”
归心书院昼短夜长,天色快黑了,学生们都趁着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水榭阁楼宿舍,背后人来人往,他们对着匆忙人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悠闲得不像是此中人。
渐暗的霞色里,白十六唇边扬起笑:“燕先生对你不错啊,可以容你提前离开,还四处溜达。”
长溯回忆了下燕长青近来,默然点头:“确实不错。燕先生答应帮我寻找息壤的秘籍,平日对我剑法曾多次指点,芥子空间中同天衍宗明杰比试时亦对我多有庇护……不过,这都是托了我师尊的福。”
白十六眉尖突地一跳:“你师尊?”
长溯低低“嗯”了声:“燕先生曾私下找过我,问过我师尊。我这才知,我师尊对他有恩情,故而,燕先生投桃报李,对我添了几分体恤和关照。”
见白十六不说话,长溯将目光徐徐转到白十六身上,意味深长地发问,“你可知,是什么样的恩情,能叫他念念至今吗?”
白十六本来每到这个话题本就心虚,被点到这下更是一悚。他干笑两声,双手一摊,继续兢兢业业地扮演无知:“这我上哪知道?”
长溯幽幽看他片刻,将目光又徐徐转回。其实他也不知道,详细的始委燕先生没说,长溯只记得那日傍晚,燕先生将他留下。向来无喜无悲静如死水的燕将军,那日眼眸中竟也隐隐现出波澜。
他静静看着眼前站着的少年,似是试图透过他,看到其背后的另一个人。口中说着什么,若是没有扶鸾真人,他早就战死在北疆魔域了……
不过说实话这些长溯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比较介意的是——
“说来惭愧,这些我师尊从未告诉过我。他的过去,我无从知晓,最后竟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