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头看了白霄尘一眼,眼中有微妙的光芒闪动。但自然白霄尘是接收不到这光芒了,他徐徐收回放置对方肩头的手,静立不语。
小郡主听得云里雾里,但很听劝地没有再问,可“随心”,又该如何随心呢。
一众人离开城主府上,江月鹿想了想,掐了个决便御风而起,身形极为轻巧地飘落在城池高空诺大的气运金鸢背上。
金鸢双翅仍扇卷着罡风,但总归比之前情况好多了。
好在鸢落城气运与青州其他各城皆是同宗同源的,这金鸢也熟悉玄武城之人的气息,归她管制,于是江月鹿单臂朝下按在金鸢背上,灵力运转间,稍许片刻,便让其安定了下来。
她高高站直身体:“诸位——”
这一声通过气运金鸢的效应徐徐传至满城的各个角落,鸢落城中无论是正襟危坐等候大比的门派修士,还是临街叫卖经营生意的商卒小贩,皆停下手中活计,举头望去。
只见一红衣小姑娘高高驭着金鸢,犹豫片刻,启口说道:“诸位,现有一事告之,斗灵大比在即,鸢落城主身体抱恙,此次盛会暂由我主持。”
而这短短一句刚出口,城中此起彼伏地爆出喧哗来,人们不禁将方才金鸢暴乱与此事联系起来,毕竟不可能这么凑巧。甚至有修士使用扩音符高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故?
见状江月鹿连忙安抚道:“大家不要惊慌,尔等城主目前已然安定,随后他调整好后,亦会进入密境,同参与大比的诸位同台竞技,……”
江月鹿寻思着城主濒临失控这事还得说,但还不能说得那么明显,于是只能拐弯磨角地给参赛众人提个醒,况且也没人规定,城主就不能参与大比了不是?
“介时若有人碰巧在密境之中遇上城主,还请莫要手下留情,视其为竞争对手便好。”
话毕,城内宛如炸开了锅,一时间大街上巷道间茶馆内众说纷纭,有说此番说辞明为安抚实则拖延,城主恐怕危在旦夕,有说青州主城前来夺权,还有阴谋论此届斗灵大比其实是暗箱操作动了手脚……议论什么的都有。
然而,却也竟有街边老者,担忧地询问城主究竟什么病情,他们自己家里藏有药材,不知能不能帮得上?……
江月鹿愣是一个都没敢回,赶紧收了功,转身从金鸢背上飞下来,回到那名叫燃星的少年旁边,神情复杂地小声道:“虽然叶千障是个混账,但我好像有点儿明白我爹为何保他做城主了……”
与此同时,白霄尘正带着长溯坐在金鸢正下方的斗场里。这斗场修成了陷下去的半圆形,一阶一阶都是坐席,坐满了参加大比的修士们,而最下面的半面墙上镶了四扇铜制大门,便也是待会儿斗灵大比的密境入口。
长溯默默看着天上情景,听着耳边嘈杂,心道这郡主没有和盘托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尤其是不远处厝磨将军显然也这一结果很满意,遥遥冲云端之上深深拱了一礼。
小孩儿和白霄尘挨着坐在长椅上,轻轻晃着腿,若有所思道:“师尊,你说那位城主不是非黑即白,世上所有人和事都不是非黑即白,那么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白霄尘笑着侧头看来:“自然。就像为师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好人,相反,我以前做了很多糊涂事儿……”
说着咂舌两下,“遂事不谏。不说这个了。”
他缓缓转头,继续望着天上,欢快地甩了甩他怀里拂尘须尾,笑道:“不想这个小郡主嘴上厉害,心倒是个善的,行事也落落大方,玄武城江家那小子怪是会教养孩子。”
长溯闻言却抿了抿嘴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喜欢听白霄尘一直夸别人,尤其是没比他大几岁的同龄人。
于是小孩儿撇开眼,略略生硬道:“既然那卦象都显示了,说与不说,皆为庸,那她何必多此一举?若是我,要么干脆闭嘴半个字不说,要么,我就真相大白,借势振臂一呼,领着参加大比的众门派,直接进去将那城主生擒得了……”
此话一出,白霄尘侧低下头,非常诧异地面向他。
长溯被他看得不自在,屁股在长椅上挪了挪:“你做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于是白霄尘扑哧一声笑了,他抬起手来,揉了揉小孩儿脑袋顶上的小发髻:“没说你不对,我只是诧异,若不是为师亲自带你长大,都要怀疑你这小小壳子里,是不是装了个成熟的灵魂了。”
他伸出双手将小孩儿从旁边抱到自己腿上,环臂抱着他,下巴抵在他头顶,失笑低语喃喃,“如此果敢利落,以后搞不好真是个成大事儿的……”
小孩儿方才还闷闷不高兴,眼下又被他这番话说得脸热。半晌,他朝后仰起脑袋,自下往上看着白霄尘的脸,看了几瞬,伸出手想摸摸他线条顺畅的下颌,却被对方截在半道一把握住,又伸另一只手,又被抓。
长溯念及此前,心间突地一跳,小声道:“师尊。”
“嗯?”白霄尘笑着低下头来,“怎么啦?”
“师尊……”小孩儿些许不安地唤着他,“如果我瞒了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的好,那你,你会不会……”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白霄尘笑道:“不好,那该有多不好?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穷凶极恶?”
小孩儿摇摇头。他思及他误杀了那个想把他掳走的怪人也是出于自卫,并不算罪大恶极吧。
于是白霄尘便道:“没有作恶就好。”他双手捏着小孩儿的小手,握在掌心中,“溯儿,我们修道之人,修的可不只是强体练功,不单要修身,更要修心,敬道贵生,行善布施,如此修道之路才能走得更远。只要溯儿你所行之事乃是向善,至于其他,……”
他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守的秘密,你既不愿意让人知晓,为师自然不会过多探寻。”
听得白霄尘这席话,长溯微微松了口气,感觉身心都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