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上伸出小手,想摸摸对方的脸,却刚探去就被对方笑着握住手,他伸去另一只手,又被摘下。这人笑道:“别乱动。”
没有摸到,他闷闷地转回身目视前方,有些不乐意。
但此时他两只手都被对方握在手掌中,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又叫他心中升腾起一种隐蔽的微妙的喜悦来,仿佛这样也不错。
抱他之人无奈笑道:“琴曲断在半路,这下你高兴啦?”
而他才不管什么曲子断不断,他靠在对方怀里,向后仰起头去看他,问道:“你以后可以每天都来吗?”
这人闻言挑起眉:“眼下四方正乱,诸事繁忙,你父王那里可能不会应允。”
听闻拒绝,小孩儿不悦地抿紧了小嘴。
对方又问:“没人和你玩吗?你母后呢?”
探讨到这个话题,小孩儿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我母后从来没管过我,她不喜欢我……”
而对方瞧他这幅神情,却翘着嘴角笑了起来,他绛袍墨发,笑容异常明艳,像是庭院墙角探出去的那枝红梅。而在小孩儿仰头看着他发愣之时,这人却突然低头靠近,面庞放大,柔软的嘴唇顺势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
他猝不及防,蓦地愣住。
半晌,直起身,歪头疑惑道:“你亲我做什么?”
一触即分后,那人用手半支着头,依旧笑意融融:“自然是瞧你可爱可亲。”
他蓦地感到脸颊烫烫的。他下意识要维护自己的小小自尊,不想和这轻慢之人说话了,可却又舍不得从他怀里出去。
正踌躇之际,却听长廊那头传来一声叫——
“你,你们!……站没站样,坐没坐相,成何体统!……”循声望去,赫然是上次那个随侍的小书童。
书童此刻见到院子里各种书册铺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直接脸红脖子粗,尤其他们殿下竟然还被人这般姿势抱在怀里,笈坐在院中,实在是有违礼制,他几乎要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而罪魁祸首却双臂向后撑地,哈哈笑道:“你同你们殿下一般大小,却怎地是个小古板?”
那小书童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愤怒罢后,仿若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傻愣愣地一屁股跌坐地上,口中喃喃:“我们殿下最是知礼守礼,万众表率,谁知跟了新上任的太师没几天,竟,竟成了这样……若是叫王后娘娘瞧见了……”
小孩儿登时脊梁骨都僵了起来。
而那边那位太师大人似是瞧见自己一个大人把人家小孩儿惹得都快哭了,老脸也挂不住,将怀里他们珍贵的小殿下从腿上挪开,拍拍袍子站起来:“好嘛好嘛,我先走一步,不祸害你们家殿下啦……”
这人腰间佩饰鸣环叮当直响,大摇大摆就要扬长离去,却在院落门口踏来一抹身影时及时止住了步子。
这小小庭院,不多时竟又来了一人。来者身形挺拔沉稳,气势内敛而不彰,与那一身艳丽张扬佩红戴翠的孔雀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孔雀”笑着冲其抱了拳:“大人也得空来瞧小殿下吗?”
见状,小孩儿携着那小书童登时身体站得笔直,来到门口,皆恭敬行了礼:“国师大人。”
而那位国师显然没有多停留的意思,只沉静目光在院中几人身上轻轻掠过,最终停在了为首绛袍之人身上,嗓音沉沉:“近来吃住可还习惯?”便是他二人一同供职,却俨然一副主人口吻。
顿了顿,又道,“近来殿下同你甚是亲近,不知修习课业如何?”
那绛袍似是没听出来其弦外之音,只笑了笑:“小殿下聪慧机敏,课业自然修得极好,大人无需担心。”
他身后小书童暗自诽谤,其实这家伙整天带着殿下净吃喝玩乐弹琴逗鸟画鬼符玩泥巴了,除了一大堆劣习,其他的屁都没教。
前头二人又攀谈了一会儿别的,国师侧身:“请。”
“请。”
两个大人显然有事要谈,渐次离开了。剩下庭院里两个小的。
小书童见他们走远后,噔噔蹬跑到他那殿下身旁,压低声音:“殿下,您看他二人如何?”
小孩儿恢复了以往神态,眸光淡淡,负手而立:“他们皆是举世无双的大修士,身负大神通,我能看他们如何。”
说完斜斜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小书童被生生一噎。半晌他才叹道:“国师大人多年来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听说有好几次本能闭关提升大境界、修得更大神通的机会都给错过了,皆为护着王上安危。”
“而这新来没多久的太师么,又是个神秘的,听说本事通天接地,虽然至今也没看出来。”
他鼻子里轻哼了声,“不过能看出来的是,他封这太师之位此事,有没有他师妹在王上耳边吹风,可不好说。”小书童纠结半天,叹出了长长一声“唉”,“如今可倒好,他们师兄妹二人,一个缠住了王上,另一个又把殿下您给缠住了……”
小书童絮絮叨叨,“可是殿下,一国哪里能容得下两个师?现在乾坤未定,您心里可得理清楚,莫要和他们任何一方亲近,尤其是那个不正经的太师,可别有过多牵连,那当真不好……”
而他对着疯狂输出的小殿下却目光始终望向门外那人离去之处,春风拂树,花枝漫开,真是一派好风景。
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那人明天还会不会来抱着他抚琴、手把手教他幻术了。
……
“呼——”
长溯元神仿佛被颤动,他猛吸一口气醒来,却觉得手脚都暖呼呼的,这股熟悉的被真气包围的感觉……他立刻猛地睁开眼,将身前这人一推。
“说过多少次,你以后不要这样空耗真气,我死……”后面“死不了”几字还没说完,却在看见面前人面容上神色之后,长溯不禁愣住了。
这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识海,位于鸢落城主黑漆漆的大殿之中,白霄尘紧紧抱着他,面上是无限的后怕和懊恼,还有担心。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溯儿,我以后再也不乱带着你神魂分离了,是为师的错……对不起啊……”
长溯愣愣看了他好久,他心想,如果记忆中那个面容不清的来教习他的太师,当真是白霄尘的话,那么眼前的白霄尘和那人相比,着实低调了许多,衣着都朴素得可怕。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一时间,他倒希望那人不是白霄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