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银燕与俏如来一早便已等候在此了。他的神情焦惶不安,紧盯着俏如来的方向。
“又过了一日了,至今仍无叔父他们的消息。大哥……”
“银燕,镇静。”俏如来的声音冷峻沉稳。
“我知道要镇静,但是魔世通道打开,这就代表父亲有机会回来。可是……通道入口又被元邪皇的魔军占据。大哥……父亲真的不可能自你走过来的魍魉栈道回来吗?连公子开明都可以通过,父亲就一定能通过。”
俏如来摇了摇头道,”我能通过,是父亲舍命为我开路,公子开明能过,是胜弦主牺牲众多帝女精国的高手协助。但父亲在魔世孤身一人——宽心,银燕,现今魔世通道打开,我相信父亲如果平安,现在一定正在想办法前来人世。”
雪山银燕沉重叹气一声,抬眼看见梦虬孙立在门口,出言招呼,“梦虬孙,你们来了。”
梦虬孙先向雪山银燕回以一点头,然后朝俏如来说道,“我受王上之命而来,现今鳞族大军正守在龙涎口之外,随时候命。王亲自坐镇海域关口,以备亲征。”
俏如来心下讶然于北冥觞的居后不言,暂时记下,但并不妨碍他应循的礼节周至,“俏如来感谢鳞王协助。”
“多讲的,元邪皇是九界共同大敌。”梦虬孙回道。
此时雪山银燕上前拍了怕梦虬孙的肩头,嗓音低沉,“师相的事情我听说了。总之,节哀顺变。”
梦虬孙阖眼一霎,转而变作坚毅之色,他大力回握了一下雪山银燕,“做朋友的,有这句话就够了。”
话音未落,现任铁军卫军长风逍遥踏步走进,他手上捏着一道未封口的信函,目光明亮,步伐轻健,间或隐约一丝促狭好奇的神色压在眼下。然而他先是此地无银三百地轻咳一声,肃正脸色,对俏如来开口道,“铁军卫主力已集结万里边城,随时可以开拔。老大仔与亲兵已至东南三里处等候诸位。”
“劳烦军长了,我等这就前往会合,共议战局。”俏如来向他致礼道。
风逍遥不在意地一摆手,“我只是个送信的。祭司大人,”他忽然唤过蕴姬的注意,将信函抽出展开在她眼前,“这是我临来时王上交办的单子,烦你帮我看看如何回禀。”
蕴姬刚要推辞军中机密,不宜外泄,却见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使君远志天涯路,忍冬雪,迎春雨,夏至秋风谁与度?齿如珠贝,眉如翠羽,透骨沉香附。
雪山银燕恰站在蕴姬不远,微一偏头便得见字句。他蹙眉停了一刻,方才有些不太确定的出声,“双调青玉案?”
俏如来确认道,“是变体青玉案的上阕。素闻苗疆以武立国,不意当今苗王有此等风雅之好。”
北冥觞冒头凑过来,随着平仄声调指节轻轻敲在一旁的案上,好似击节韵律,念白犹唱,“忍冬雪,迎春雨,夏至秋风谁与度。稍显俗白了一点,不过胜在情感真挚。这词只有上半阕,是要来填下半阕吗?这等小事,对于娴于诗词的蕴妹来说也太没挑战了罢。”他径自摇头,却见蕴姬唇边越发绽出见猎心喜的笑意,一时目色疑惑。
飞渊仔细看了看,想要从中找出不寻常之处来,“忍冬、沉香,好像是用的药名?”
“使君子、远志、过天涯、忍冬、迎春、夏至草、秋枫、珠贝、翠羽草、沉香、透骨草、香附,都是药材之名。若要对的工整,下半阕也当以药名来填。真是为难人啊。”
蕴姬虽说着为难,然而抬眼便向俏如来借了纸墨,文不加点,下笔如神,须臾写就。
风吹柳叶相思苦,逐马昆仑美人阻。豆蔻铅华香一驻。雪眉凌霄,丹田霖雨,蒲剑冲天武。
风逍遥接过一纸工整流丽的小楷,煞有介事地不住点头,“不错不错。”
飞渊奇道,“军长也懂得药理吗?”
“不懂。”风逍遥理直气壮道,“我就觉得这相思苦写得不错,正切合王上心思。”
听得这种解释,险些将蕴姬呛住,“古有灞桥折柳送别相知……”
“只要王上知就好了嘛。我不用知啊。”风逍遥不予理会她的解释,笑嘻嘻地满意摇手收起,“任务完成,那就请了。”说罢他径自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北冥觞此时上前打趣蕴姬道,“这苗王可真正会见缝插针,投其所好啊。”他忽然用肩头撞了一下发怔的身侧之人,“你说是吧,梦虬孙?”
后者大梦初醒似的嗔恼道,“关我什么事啦!我不耐烦这些酸溜溜的玩意儿。”他虽这样顶回去,但眼神犹疑地偷偷偏落在蕴姬面上,似是又有顾虑她的驳斥。可见对方并无任何受到讽刺的着恼,反是笑得温煦可人,忍俊不禁地垂眸抿唇。
“游娱交际,也是宦海中人之务。理政安民,也不止于官署衙内的作为。”
“有什么关系呢?”蕴姬轻描淡写驳了北冥觞一句,“海境朝廷不缺庸常老练的吏员,梦虬孙做他自己就好了。”
这话本应说得熨烫,善解人意,可梦虬孙心底却不知为何有点怪奇的别扭。他抬目远瞻尚同会外的夕阳之景,时值前山新雨初歇,仍兼层云障日,天色昏暝难清。闷热潮湿的水汽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平白惹得厌烦。梦虬孙将心底躁意压了又压,只催促俏如来道,“人既已齐了,就谈正事罢。”
“说得是。那么,太子、梦虬孙和祭司,请随俏如来一道。”
北冥觞拒绝道,“不,我就留待此处等候消息。让梦虬孙他们与你去罢。”
俏如来掩下讶异,依旧辞令周全,既而接道,“那便劳你和飞渊姑娘协防尚同会,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