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东西轰然倒塌,那碎片一道道地划在陈常山的心上,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原来,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所谓情深义重,哪有钱财来得实在?
时间过去好多年,斯人已逝。即使在一起时,辛京墨有百般不是,但回忆依旧为他抹上一层美好的滤镜。
记忆经过筛选,陈常山只记得他最鲜活的模样,全然忘记最后那段时间的歇斯底里。而那场旅行,本来是他为扭转两人关系所策划的。
午夜梦回,他想过一遍又一遍,若是自己的脾气再好一点,若是他们没有吵架到要分手的地步,若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计划过这场毕业旅行。
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没有人能回答陈常山,唯一的当事人已经长眠地底,只剩下他一个人喃喃自语。
“你说,这次你那个小男朋友,要多少钱才肯摆休?”
陈延耀的眼眸里满是得意,他满意地看着自己儿子的神色。那一闪而过的崩溃,让他扬起一点微笑。
“你说你,都已经过去七八年,怎么还是没长记性?总是付出真心,又总是被人坑骗。”
“你回到爸爸身边,我保证会为你安排一桩完美的婚事。能站在你身旁的人,应该有显赫的家世,良好的教育......”
“若是你实在改不过来,我们各退一步也无妨。我打听过,圈子里真有几家,他们儿子也喜欢男人,和你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为陈常山专属打造的那条康庄大道,已经铺在两人面前,只等着男人点头答应。
到时候,他又是一个家庭圆满的企业家形象。而他定能撕开一条口子,将袁敏留下来的一切财产,想办法占为己有。
毕竟,联姻的对象是他挑的,不是吗?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如果不答应,就是钱没有到位。
“陈延耀,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个赶明要去见阎王的人,管的未免太多。”
陈常山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思,左不过就是想把母亲的遗产骗到手。只是这手法,未免才拙劣,怕是连三岁小孩都能看透他的司马昭之心。
“我要找什么人,都与你无关。我奉劝你,老老实实地守好你那一亩三分田,别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要不然,你一把年纪,还得死在监狱里。”
他走到陈延耀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张衰老的脸,警告道:“别再来惹我,也别再惹我的人。不然,敏珠集团会出手。”
陈常山毫不留念地走出房门,又撤下身旁的保镖,一人进入母亲的房子里。
无论是格局分布,还是装修物品,陈延耀的房子都与这里别无二致。这里是原件,他那边是control+v后的伪造品。
真是,演得怕是连自己都要信了。
陈常山走近书房,抽屉里摆满厚厚三大本相册,都是母亲年轻时拍下的。
那是袁敏最美好的年纪,她刚进入大学,青春洋溢,脸上的笑容恣意,像是天边自由自在的鸟儿,等待着探索无边的世界。
但世界都是两面的,有光亮,就会有黑暗。有良善,就会有伪善。
袁敏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女,与之相反,在“看人”这方面,她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直觉。
正是因为对直觉的自信,让她陷入欺骗的陷阱。等到察觉过来时,便已经磋磨掉不少时间。
母亲啊,在感情里,我原来也是个笨蛋。
陈常山拂过那一张张冰冷的相纸,试图冲淡心里的酸涩。只是,经年的委屈太多,在这一刻统统涌上心头。
为何人生总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明明那些旧疾,日趋痊愈。明明他好不容易,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想要克服过去的那些恐惧,想要只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但,总是意与愿违。
他不知道该去找谁诉说,只能躲在书案下,将母亲的照片抱进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淌下,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砸在地毯上,硬生生淋湿一小块羊毛。
屋里是暗的,只有案前一盏琉璃台灯亮起。就着这微弱的光芒,陈常山再也无法克制。他松开伤痕累累的手腕,任由呜咽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蜷缩在角落,双手紧抱着膝盖。由于哭泣,身体不断地抽动着。那光影投射在陈常山脸上,照出一道道湿漉漉的泪痕。明明暗暗,是破碎的旧梦。
呼吸逐渐急促,像是房间里的氧气只出不进。陈常山的手脚开始发麻,他松开身体,瘫坐在木板旁边。
脑子逐渐发懵,他意识到这个情况,想要去拿抽屉的纸袋,却在下一秒跌落在地。
脸部贴着冰凉的地毯,那毛茸茸的质感,附着不少尘粒,更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只是那双努力的手,始终够不到近在咫尺的抽屉。
呼吸声如同破风箱一般沉重,手指逐渐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身体的力量似乎正在流失,那只手垂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在最黑最静的地方,他昏睡进梦乡。
那里没有痛苦,只有一座开满玫瑰的城堡,里面住着母亲和外公。而陈常山,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等到商枝他们赶来时,只找到昏睡不醒的陈常山。他仿佛已经陷入最惬意的梦境,不想醒来。任由身边吵吵闹闹,却始终不愿意睁开双眼。
“哥哥,哥哥,哥哥......”
城堡里出现一只会说话的小狗,但就在陈常山想要触碰它的一瞬间。一片云雾闪过,那只小狗消失不见,原地停着一只狐狸。
那只狐狸却是很亲人,陈常山还没有邀请,它就迫不及待地跳上男人的膝盖。
想是很高兴,那尾巴还左右摇晃着,擦得手臂痒痒的。随后又自动绕在陈常山的手腕处,遮盖住那些狰狞的牙痕。
但是,奇怪的是,那蓬松的毛发处,却散发着一点温热的湿意。
难道是——尿了?
陈常山瞪大双眼,面前却是一片昏暗。
这才是现实。
手腕处传来的呼吸感却是真实的,那柔软的触感,密密麻麻地落在皮肤上。
陈常山抬起眼,只看见一个抱着他手臂,不断啃的商枝。他想要将手臂抽出来,刚一动,就被一双欣喜的眸子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