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这个君主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西山关,西山余脉处,烨都南部最重要的关隘,过了西山关隘,烨都无险可守。
刘奂掀开车帘探头,望着古老斑驳的城墙与连绵雄壮的山脉。红旗猎猎,关山巍巍。
曾经她从这里过了两回,第一次是南下过关逼退昭,第二次是启程回来杀去烨都。
兵者,诡道也。
刘奂这种脑子变幻莫测的反而非常适合指挥军队打仗,虽然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赶鸭子上架。
刘奂的目的其实十分之简单。
首先,她想要少打仗,获得话语权。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那她连保命都难,但是她身份特殊,那拿到话语权的事情,操作操作是不是可以办到?
那么她需要做的就可以简化成几件事:第一,不能被匈奴牵绊在北方,必须尽快平定;第二,烨国不能灭了,不然她后续会很麻烦,只能作为亡国皇子到处流亡;第三,她必须取得绝对的话语权,就必须当上领袖。
第一件事才是最难的,平定匈奴不是一件简单事。后续昭快打到西山关了,刘奂想要保住烨国必须南下。
打到昭都的时候刘奂仔细想了一天一夜,她的部下与幕僚都为她的成就而高兴,不过她和幕僚则想着,昭攻下后,烨都那边可能容不下她。
也可能会在她班师回朝时候让她和烨都那些兄弟玩上几年的政治斗争,刘奂觉得就自己的脑子,应付不了那些人精。
她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以为她要把昭一一收回过上几年才回烨都的时候,直接先去烨都夺位,成为烨都的皇帝,可以省下很多脑子很多时间。
刘奂,敢想敢做第一人,曾经她手下的第一军师,现在被她派往南方边境的慕容先生都被刘奂这副敢舍敢做的魄力而震撼,那天晚上听到刘奂想法后,憋了半天说了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手下那些人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了。”
毕竟刘奂日常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没什么能力的傀儡死相。在这种时候搞这种拍板那实属不是常人所想。
举兵北上,急行军,过西山关,直取烨都,逼位。
在这种时候,比起过程刘奂更加在意结果,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
谢兼第一次见这巍峨的关城,内心撼动。他曾经在地图上,文书里无数次见到西山关,但是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
他也不免想起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暴君来。
马车排进了等待官兵检查的漫长队列中,谢兼也忘记了自己先前还生着刘奂的气。
刘奂就又听到这人零帧起手:“逶迤山卷浪,关门劈巨洋。”
接着谢兼感叹:“不愧是西山关!”
要不是因为谢兼是刘奂碰巧捡到的,刘奂都要怀疑这是江丞相专门派来提升她文化素养的。
谢兼此时开启了一个危险话题:“苏公子,你说,这烨君,到底为什么是个暴君呢?”
裴桢没制止谢兼的言语,他深知刘奂绝对不会被这种话带出什么情绪波动。
谢兼又说:“你说烨君好吧,他残暴不仁——坑杀俘虏,戕害手足,清洗世家,之前听说还在秋猎时候令五十人厮杀作乐。”
“你说他不好吧,他又做了许多好事——平定匈奴,修建农渠,镇压西山匪患,村里的妇人因为他登基才敢带着孩子来关城看病。”
裴桢觉得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他前不久还在一直琢磨刘奂这个人。此刻他也想听听刘奂的答案。
刘奂擅长复杂问题简单化,她对自己也是这样。也许是理工科生的一个共性是这样,复杂的结构简化成电路图,人情交际与做事方法简化成立场,目的。
刘奂想了想自己的表达,确保不会刺激谢兼,谢兼看起来没有裴桢那么好说话。
“这取决于立场。你站在世家角度看,她是暴君。你站在底层角度看呢?”
谢兼在刘奂提到世家一词时悚然一惊,却很快回过神来。
刘奂进一步将自己的想法解释透彻:“世家长期剥削压迫底层,大搞土地兼并。据传,光烨都周围三千亩地,就只属于谢、白两家。你知道光这些土地能养活多少人吗?”
刘奂尽量将话说得柔和:“大烨多年来隐患累积。其实不止大烨,另外两国也是一样的。土地兼并已经达到顶峰,再进一步就是农民起义了。所谓暴君,只是将此事提前了而已。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结束世家的统治。”
谢兼被刘奂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结果刘奂又加一把猛料:“世家早晚消亡,其结局是注定的。你觉得这也是暴君行径的话,那么你们的立场就天然不同。”
谢兼从未听过刘奂这种话:“你这分明是虚妄之论!”
刘奂见他激动起来,笑了笑,没将最后最刺激的话说出来。她怕自己说了,这位满脸悲愤的文人会冲过来和自己拼命。
就像面对异端时候虔诚的教徒那样,而她刘奂就是纯粹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