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常龙帮在京中一带极有脸面,哪里有人在他们面前敢这般狂妄。
偏偏这个人自大到了极点,那份骨子里折出的狂傲,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似乎于他而言,想弄死他们,只如弄死蚂蚁一样简单。
他竟不敢与之对视。
“说话,谁让你来的。”他问得漫不经心。
领头的紧抿住唇,不说话。
今日若被人审出东家,常龙帮在京中便不必混下去了,就是咬紧了牙关也不能说!
却忽然被靴底踩上脸。
那人好似只用了须臾的力气,他却一瞬就动弹不得。
字句囫囵在口中,面颊蹭过砂石地面的剧痛一刹就足以让人清醒。
“你……”
还没等到那人说什么,蒋弦知忽然垂下眼,没有看这一处的血腥与凶戾。
声音轻地像在对自己说:“不必问了。”
任诩动作微顿,侧头看她,瞧见她身形瘦削,在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她朝自己又福身。
“多谢二爷今日相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了。”蒋弦知面前的纬纱轻动,她声音低低柔柔。
像是想躲避什么。
任诩皱了下眉,没应声,见她行过礼后很快转身,背影间可见些仓促。
心底忽然有不太好的情绪游走。
拢了下手,他轻嗤。
原也以为她是个胆子大的,如今瞧见他这戾气模样,到底还是怕了。
也对,他这样的人——
“夜路黑,望二爷一路注意安全。”似是才想起什么,蒋弦知又回头。
同时让锦菱放下风灯。
寒夜里,烛火激起一处的暖意,将她的身影映得融融。
“我离家近些,灯就留给二爷了。”
小姑娘嗓子软,声音很甜。
任诩那句下意识的不必还未出口,就见她闪身折过巷口,只剩灯盏照亮一处温亮。
“……”
这算什么。
既怕他又要替他着想,是为以后嫁入侯府谋图钱财留路子么?
好笑。
凝着那灯的光亮,任诩道不清心底的情绪,无解的烦躁一时通通化作对脚下人的戾气。
没再收着,他目如沉水。
而后无声伸手抽出纪焰腰上佩剑。
手起刀落,剑柄骤沉之间听得那人心肺俱裂的一声痛呼,被利剑穿透的手臂青筋暴起,疼得浑身战栗。
见他仍不言,任诩轻笑。
他手腕微转,剑动骨裂,摩擦出令人齿寒的刺耳声响。
“别他妈浪费老子时间。”
眼见他还要继续,那人面如金纸,大汗淋漓,痛得几乎意识模糊,再忍耐不下,慌张告饶。
“我说!我说!”
“就是蒋家……蒋家的人寻的我!”
有一瞬的诧然,任诩挑眉:“蒋家?”
“是……”
“谁?”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丫鬟给了我银钱,让我在蒋府门前守着,再就不知道了!好汉、好汉饶命啊!”
任诩垂眸不语。
原是如此。
看她那模样,想是知道谁是主谋了。
他惯知侯府里勾心斗角,却不想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之间也会闹得腥风血雨。
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心底有须臾的沉。
她蕙质兰心,身上却似乎也有同他一般的疮痍。
有那么一瞬,任诩在想。
人与人的宿命,或许是关联着的。
夜色中暗光敛尽,风灯中的烛火却依旧烧得热闹。
幽幽不灭,明得执着。
他没再问什么,淡声交代纪焰处理,兀自领着金璃走到风灯边上。
纪焰动作很快,不出片刻回身,摇摇头感慨:“属下还当那蒋家大姑娘是害怕了,原是因得这个……也是够可怜,竟被自己府中的亲人算计。”
想起蒋絮一事,任诩轻嗤:“她府中怕也不止算计她一样。”
不过他说得倒对。
她并非在怕他。
三月夜,北风席卷淡寒。
纪焰替他掌灯,忽而道:“爷,好像还有一个东西……”
灯上精致得不合时宜的物件映入眼帘,自外裹上浅妃色的刺绣围套,漂亮得不像话。
任诩皱眉:“什么玩意?”
纪焰琢磨了阵:“许是手炉。”
“……”任诩闷了半晌,冷笑,“她把这娘们儿东西留给老子?”
笑话。
他岂会用这种东西。
纪焰默了会儿,赞道:“春夜天冷,蒋大姑娘心细。”
任诩嫌弃得很:“老子不要。”
纪焰沉吟片刻:“那就扔在这吧,属下掌灯,也带不得这玩意。”
任诩兀自走出两步,又回头,声音极不耐烦:“扔在这儿,她回头又管老子要怎么办?”
纪焰没敢说话。
到底还是拿起了那手炉,任诩拂袖皱眉。
“麻烦。”
纪焰无声走着,不时余光扫一眼他。
那妃色的小巧玩意与他周身的散漫极不搭,却又破天荒地把他身上的戾气渡下去些许。
纪焰再三压唇。
任诩没注意他的神色,指腹摩擦着手炉织套上柔软的锦缎,目中折出风灯暖光,亮色如星。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硬朗眉眼沾上可疑的柔和。
倒是……
挺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