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专用处理软件的显示界面里,各种成分浓度和对应含量自动输出成表,舒小文筛选几个浓度具有显著性差异的成分,与原先从于华康身上保留下来的做对比。
占大头的青璇化合物浓度最高,其次就是从未出现过几种变体,舒小文把结构式导出图都保存下来:“这几年程时彦真是动了不少脑筋。”
越川看了眼图片,有几个是同分异构,有几个是化学基团修饰,浓度仅有青璇的一半不到,加起来却不容小觑。
“这些是能通过青璇变种靶向特定基因吗?”
舒小文解析化合物立体结构后与DNA双螺旋放在一起模拟演示:“你看这几种变体的结构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插进双螺旋大小沟里去,所以相比原青璇化合物而言,这些变种更易引起基因突变。”
“这只是一方面,到底是否能定向得做实验等结果。”舒小文说到一半,门被敲响,捧着三盒盒饭的小李知道实验室里不能进食物的默规,半只脚都没踏进来。
“哈喽?吃饭吗?”
“先吃饭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越川往外走到门边,把折叠门完全拉开。
俞简推上折叠门,走到厨房里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拌着,他本可以用妖力变出一大桌子好菜,但总觉得吃这种空食不太放心,于是学会自己动手。
几滴植物油下锅,鸡蛋煎得金黄,播撒的青绿葱花和淡黄蛋饼藕断丝连,香喷喷的蛋香裹上米饭,盛到碗里又挤了点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俞简选了双木筷,端着碗到餐桌旁边听新闻边吃饭,破获伤人案件和取缔非法赌场的新闻播报正放映着,从女主持人切屏后的画面是穿着警服的市局警察押送罪犯的场景。
他一错不眨地看遍所有人的脸,有点失望地扒了两口饭,也是,以越川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轻易接受记者采访,可能是太想念了,才会犯这种低级的思维错误。
正嚼着蛋包饭时,一个声线低沉的熟悉男音从老电视机扩音器里传出来,俞简嘴巴含饭甚至忘了咀嚼。
“赌场内搜集出的大量青璇化合物已被全然销毁,对于制药团伙警方将继续严厉打击。”
信号不稳的屏幕正中央出现越川的脸,和在夜里看过无数遍的一样,眉峰傲然凛厉,眸光深深,他静坐着听完越川的采访,那双原本落在女记者身上的眼睛忽然转向屏幕外的他。
问的什么问题俞简没有听清,但越川的眼神和回答却咬字坚定、意味不明:“无论他在哪儿,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俞简没握稳筷子,筷头黏的两粒米饭粘到桌面,等他调整好状态再抬眼时,越川已经又把目光移向记者。
“好的,相信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下,三年前的非法制药团伙终有一日能被一网打尽,感谢越警官的配合采访。”
俞简这才确定越川话中的指向,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他没有按遥控换频,晚间新闻会再重播一次,他想再听一遍。
新闻的大概内容是警方即将对程时彦等人实施强行制裁举措,没有提到有关翟萧的处境和差点被传播出去的青璇,可能是不想引发公众的恐慌。
三年前雅城区医院爆满,病患猝死率飙高的惨状对整个社会来说是严重损失,谁都不希望青璇再涉足平静的生活,更不愿意还没反应过来便接受死亡。
与其让风声鹤唳的民众获知缉妖最新进展,不如在事态还没恶化前尽可能解决,再把成果公布也不迟。
俞简听着警方对程时彦宣下战书,这么高调的做法不太符合越川的性子,他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倒了点洗洁精,没怎么讲究戴不戴手套地刷碗。
赌场被捣毁后程时彦一定会再想办法找到驻扎地,多次无故破解系统将会引发强入警报,俞简暂时只能依靠预知妖作案的能力来尝试明确青璇的群际流向。
警方这么张扬地公开挑战,难道是因为已经有了程时彦的消息?俞简回想着那天在赌场里的所见所闻,确认自己并没有发现赌场的房间有制备青璇的仪器或可作为研究场所的秘密基地。
或者说是那个打人的赌徒说了些什么?俞简入神地想着,手机叮咚一声,他快速地用水冲净碗里的泡沫,擦干手去看。
是一条全民严防警戒的普法通知短信,他划开详情,青璇的结晶体和结构图安插在文字间,大致意思是增强居民抵制药物意识。
俞简滑看着图片,如果警方真的打算对程时彦动手,那必定会是一场死伤惨重的血战,越川和牵涉到的所有军警都将用血肉之躯抵挡下妖物的攻击。
不知新安卫部部长的号令能力如何,会不会给他们提供充足的武器资源。俞简的信息来源没有警方的快,自然也无从得知程时彦的动向,他只是有些担心能不能及时赶到,哪怕只在关键时刻救下人也好。
俞简收拾完后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他生怕还没出手越川就已经牺牲在和程时彦的对战中,更害怕尸横遍野里会找到越川的遗体。
俞简枕着头看天花板,脑子却早跑到华桓,贴身蹲在警局外风险太大,越川侦查意识这么强,一定会被发现,而且城市里的监控设备这么多,想要躲过也是困难。
他轻叹着,从闵汇没带出什么东西当做念想,平安锁也毁了,自己和越川唯一的联系就是门前那棵杨梅树,挺拔青翠,枝叶会随风飘荡,春夏葱茏,秋冬萧瑟。
树后的山坡上立着一块无字墓碑,俞简每到深冬就会去那里走一走,今夜无眠,他很想去看看老朋友。
墓碑旁的杂草被俞简清理干净,碑前放着新采的野花,他站在墓碑前,和地底沉睡的女研究员相望。
“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俞简手摸上冰凉的石碑,“警方准备对程时彦动手,你说会成功吗?”
俞简的声音像被微风吹起的鸿羽降落在地面,墓碑上没有他要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刻在他心里。
“希望你一切都好,祝我们成功。”俞简挑了几根漂亮的花枝编出花环,镇上的小女孩都特别喜欢,他把花环置于墓碑顶。
胜利的花环属于赢家,而牺牲者不该被遗忘,女研究员是,阿瑞也是。
宁静的山野忽起清风,细腻的风拂过脸颊,俞简愕然地四下观望,没有发现任何人踪,他凝望着墓碑,眼前仿佛出现戴着花环的少女,正如当年刚进研究所那般伶俐开朗。
她站在山间的缓坡上,微笑着回望俞简,像是淤泥地里长出的一株洁白素馨,风雨飘摇却屹立不倒。
高悬的明月落下如织月辉在杨梅树叶间,风过时,叶子轻摇,轻柔舞动的星光遗落人间。
接下来的一周俞简都没有察觉到该有的预感,他只好用玩小游戏、做手工来打发时间,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藤椅上度过,晚上则看会儿狗血电视剧再睡觉。
今日午后亦如此,他坐上藤椅的片刻却忽觉异样,俞简没怎么犹豫地闭上眼,用妖力感受确切的地点位置。
镇上要来找他编蚱蜢的小孩一晃眼再看时,藤椅上坐着的人已不见,只有遗留下来编织到一半的枝藤,还垂挂在老年椅的扶手上。
破旧的巷子尘封已久,踏足时迎面吹来的飞尘刺痛,俞简掩面往里小心潜行,巷子里的羊肠小道似乎有几声动静,他找到隐蔽的巷角。
眼前两个人正扭打得厉害,一会儿其中一个被骑在身下,一会儿另一个挨了一耳光,道路边躺着的一把枪子弹还未上膛,俞简有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预感出错,直至他看清两人的脸。
伤得极重的人脸上长着一道血疤,比自己印象中的要深,在原来的基础上疤痕面积扩张,几乎要掩盖整张脸,伤口的形成处是细密的针孔。
俞简又立刻把目光看向同样伤得不轻的另一人,越川的脸上也多了几道长长的血痕,手臂和腿更是不用说,红血漫过衣衫和长裤,俞简的心提到嗓子眼。
贸然出手一定会被越川发现,他观望着,想寻找合适的时机。
打斗激烈,尘土飞扬,翟萧的妖力看起来像是损了大半,但即便如此越川也没有占到上风,不分上下的两人殊死不松,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打破僵局的是翟萧唤出的一把妖剑,剑锋锐猛,蛮横地擦过越川脖颈,但越川体位被箍制着无法移动,如银蛇般的长剑蜿游着妄想吮吸动脉里的流血。
俞简催动预备好的妖能,从指尖弹出一束疾速光弹,弹飞的剑柄掉在地上化为乌有,俞简打算等翟萧彻底没有回搏余地再离开,却见越川向自己所在方向走来。
他慌忙转过身准备用瞬移离开巷子,左肩却被按住拉进暗巷中。
暗巷狭窄,俞简全身被顶在石壁上,从上方垂下的阴影把他笼得密不透风,他心虚地低头,鼻尖却没怎么嗅到该有的血腥味。
“还想到哪里去?”越川伸手抬起俞简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俞简只看了一眼就瞥向别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回来?”越川捏了捏俞简的脸,“告诉我。”
俞简很难找到理由,扯谎道:“因为对你没兴趣了。”
他的嘴被软.唇堵住,发不出声音,深入的舌与他纠缠不清,强硬的亲.吻令俞简呼吸困难,伸手推搡着继续压过来的越川。
“撒谎。”越川圈住俞简,鼻尖蹭向他的脖子,“我很想你。”
幽巷中的两人紧贴着拥抱,越川把脸埋在俞简颈窝里,刮起的轻风与地面的枯叶共舞,巷子口的微光拖影缓入,爬过几米与地锦接汇。
俞简肩头像是有点湿,他惊讶地一愣,不知该怎么办:“……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是妖,你不一样……我们之间不太合适。”
越川抬起头看他,两眼发红,手像绳索缠在俞简的腰,防止一个不注意他又溜了:“什么合适不合适,都是借口,在赌场你是不是来看过我?”
俞简抹去越川脸上的血迹,却觉得质地和认知里的血不太一样,像是没有溶解完的溶液,能摸出细小的固体颗粒,见他出神,越川变本加厉地顺着腰线往下摸。
俞简还没细想,思绪因身下的小动作回笼:“当时我出现预感,而且查到程时彦新的研究基地具体位置,所以和你遇上。”
越川的手停在某个部位,稍用力揉了下:“不是故意来救我的吗?”
俞简面对越川满怀希冀、渴望肯定的疑问也不好说不,承接应道:“……是。”
越川很满足地亲了俞简锁骨:“那今天呢?”
俞简的小.腹前触感明显:“……不是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三十了吗,你怎么过了三十还像二十五?”
越川惩罚性地轻拍了一下:“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要来救我?”
俞简对这种死缠烂打般的示爱向来没辙,妥协地说:“是是是。”
“我在华桓都没地方住,市局太小气,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钱订。”越川看上去纯良无害地吐槽,“自从过来之后我真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联盟内华桓的经济与闵汇齐头并进,说什么也不该怠慢这位从安卫部遣调下来的警官,俞简觉得这番话可信度不高,但听越川的语气很是委屈。
他尝试安慰:“你可以直接睡市局门口保安厅,这样没地方去的保安就会主动向上面反映,不用亲自开口就能让他们懂。”
“……”
真狠啊,不仅让自己老公和保安抢地方睡,还借刀杀人地打市局局长的脸,越川苦笑两声,牵起俞简的手,十指相扣:“你瞬移能带上我吗?”
俞简想了会儿才明白越川刚才的意思是想跟他回家:“没试过,应该可以吧?那翟萧怎么处理?”
越川一点都不担心,摇了摇俞简的手臂:“走吧。”
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着软云,转眼间风景倒退,越川像是浮在动荡的海水,双脚落地时踩上了小镇木屋前的土地。
木屋前的杨梅树下摆着张藤椅和小桌,桌上的碟盘放了很多七彩糖果和草木编织品,有几个小孩围着树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越川几乎是一瞬会意,那个高扬着手要请他们吃上来年杨梅的少年永远死于妖的魔爪,鼓吹起的白帆在尚未起航的码头遭妖暗算,俞简又怎会对自己的身份释怀。
见到他的小孩因为身上的斑斑血迹而跑远,俞简用钥匙开门,去洗手间打了盆热水回来。屋里的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形木桌和小床,电视机放在木桌对面,大概经常被俞简用来消遣。
越川脱下上衣,捞出毛巾绞干,身上的伤口集中于背部,他扭身擦得很不方便,俞简从他手里接过毛巾,站到越川身后一点一点地擦拭。
暖热的毛巾从颈根行至腰椎,俞简抹掉伤口上的血,家里没有备药,他本担心会处理不当,谁知毛巾刚放上去,血红块便从肤表消失。
“这是假的伤口?”俞简用湿热的手指压了压,逼真的红痕上出现他的指纹。
俞简把毛巾扔进水盆,坐到离越川最远的桌对面,怪不得他没有嗅到血腥味,原来都是用特殊化妆品画出来的。
越川自知有愧,黏上去:“如果不装一下你肯定就不会出手。”
“那翟萧呢?是你找的群众演员?他怎么会这么配合你?”俞简退一分越川就前进一分,直到退到长板椅尽端。
“不配合就要吃苦头,他不敢。”越川认真地看俞简的脸,没有长多少肉的面孔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尖尖的下巴冷冽又内敛。
“怎么瘦了那么多?”越川抚上俞简的侧脸,眼里满是心疼,“怎么照顾自己的?”
俞简被越川抱上腿,背靠木桌边沿,身体重心后倾让他禁不住伸出手环住越川的脖子,水盆里的水面被撞得晃荡。
“你也瘦了。”
越川抱着俞简起身到床上,缠在.腰间的两条腿无策地夹着。越川轻咬俞简的耳垂,手游.走进衣间:“没带.套……可以吗?”
“……没关系。”俞简的腿.根被茧磨成微红,粗粝手指撑开的空隙被完全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