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柯止住口无遮拦的医生,斟酌着答道:“暂时还没醒过来,但应该快了。”
俞简从越川身上收回目光,不带感情地与虞柯对视,没有再说什么。
虞柯心里一清二楚,自己撒的谎早就被俞简在无形中戳穿无数次了,只不过这么多人面前卖了他个面子,也可能是领了他不值当的情。
俞简闭上眼,等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后,才再次有反应,还是原来的那句话:“……他怎么样?”
虞柯像被皮肉凌迟一样站不住,只能把重量都承在椅子上:“脑出血,身上的伤更不用说,不等个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病房里安静得窒息,虞柯不敢去看俞简的表情,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肯定不可能,只有脑子少根筋的才会睡得着。
“我知道了。”俞简用手直接掀翻了呼吸罩,把脸缩进被子里。
“哎,那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护工已经请好了,一日三餐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她说。”虞柯局促地念叨着,从比台风眼气压还要低的病房里迈了出来,又在走廊里的座椅上守了几分钟才离开。
“我儿子在哪里?”越正青打了几十遍越川的手机都显示关机,心觉不对,和越太太买了最近一班机票,从温暖惬意的南半球直飞到闵汇,两脚刚着地就歇不住地赶进了市局。
“叫你们能说上话的人出来。”越太太就算没怎么打理也妩媚动人,看上去还比寻常女人多了分独有的豪爽气概。
“您二位先坐会儿,别着急,我、我这就去找我们领导。”守门的小警察一眨眼就跑没影了,连警帽都掉在楼梯上滚落下来。
卫局老早就听见楼下的动静了,只不过装聋作哑地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见办公室门被打开实在没处躲,只能硬着头皮走下楼到这对不好惹的夫妇面前。
“喝口茶,先喝口茶。”卫局坐下来,把茶杯往前一推。
“喝什么喝,就你们警局里这种劣质的便宜货,谁能喝得下嘴?”越正青话锋直指来事,让卫局避无可避,“越川人呢?我怎么联系不上他?被你吃了?”
“……”卫局多少还是见过大场面的,只稍微湿了点衣领口,“是这样,越川在前几天的缉妖行动中受了点小伤,现在正在治疗休养。”
越正青根本就没听完,揪起卫局湿透了的衣领,六十岁高龄却一身腱子肉,平时比同辈的卫局不知道自律多少,就是为了此刻能在和这群伪君子博弈时占到上风。
“小伤?哪种小伤?掉了根头发的小伤还是缺胳膊断腿的小伤?”越正青的手劲挺大,快把这件穿旧了的衬衫领头扯变形了。
越太太则翘着脚靠在沙发上,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对越正青的举动不说有多赞同,也不见得有什么反对,毕竟君子动口不动手只适用于旁人,越氏一大家子都不吃这一套。
“越总!冷静啊!”小警察刚接完水就看见自家领导平日里唯我独尊的脸面正被踩在脚下碾压,背地里幸灾乐祸,但明面上不敢多有造次。
“把医院地址发给我!要是越川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这帮人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了吧?”越正青松开手,卫局撑住沙发垫硬是没滑到地上,“一不给装备,二不给救援,让普通人在前方当炮灰,冗杂的机构倒是多,迟早会被妖灭完!”
卫局看着两个从市局大门消失的残影,对自己方才说的话心虚得不行,又不能因为这两口子的威胁惊动整个市局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只好理了理衣袖,假装镇定地回了办公室,实则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后路。
这几天俞简已经恢复得能够下床了,也不用时时刻刻地靠呼吸机和输点滴,二十四个小时里有十四个钟头都坐在越川床边照顾,有时候坐得累了就用手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像一株被风吹动的向日葵。
直到今天下午,有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托住他将落撞向床杆的头,俞简才猛然惊醒,看向几日内仅鲜活在自己睡梦里的人。
“怎么不去床上睡?”越川比俞简初醒过来时不知道精神多少倍,但病气未消,再拙的眼也是能看出来的。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去叫医生。”俞简起身要往外走,却被一把带到床上,两人贴近得几乎咫尺,越川呼吸罩里的气息来回洒在眼前。
“帮我摘一下。”
俞简抽出手,指尖沿着越川的侧脸顺过去到耳背,把结绳线头扯出来,面罩一下子松了,掉在床的远端。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越川的脸被氤氲在罩子里的水蒸气染上湿润,两眼从俞简的眼睛移到鼻梁再到嘴唇,定住不动。
“但是我又起不来。”越川直起脖子,又塌塌地躺回枕头上,刚才还颇为有力的手也像泡软的面条垂在床边,“俞简,要不要亲我一下?”
俞简知道越川在仗着自己还未痊愈的资本,在他面前像是有了赌注的充分筹码,又或者说是心里有了被爱的底气和依仗,所以不再如之前般有所顾忌,把某些藏得很深的属性逐渐暴露出来。
俞简没有回答,视线下滑,俯下头,一截白嫩纤瘦的后颈露出来,他凑近越川的嘴角,很轻地啄了一口,越川都还来不及回味就已分离,直到病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东西砸在地上的响动。
越川把头转到贴近门的一边,吃惊地失声叫出来:“妈……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