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没想过会在碧游村碰见王也。

编故事都不带这么编的，前几天刚在北京散伙，本来以为大家山高水远就此别过了，这会儿竟然又欢聚千里之外，也不知道应该算巧合还是算缘分——不过他乡遇故知，还是值得高兴一下的，尤其该‘故知’性格脾气都挺对他胃口，兼之刚一起干完坏事没多久，颇有几分战友情谊……

总结来说，是一个十分适合套话的情报工具人。

……至少比某位知名不具的姑奶奶合适多了。

张楚岚笑嘻嘻地勾住王也肩膀进屋叙旧，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王也虽然知道这货别有目的，但他实在是有点怵那个炉子——马仙洪不是坏人，只是想岔了道儿，如果公司愿意干预当然再好不过——是以也愿意顺着话题聊下去。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来回答对了大半个小时，初步交流完毕，眼见能分道扬镳的时候，却又不约而同地、都顿了一下。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末了还是张楚岚先开口。

“我学姐……”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真劝不动啊？”

这话说得，好像是他不想劝似的，王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行你上！”他回想起跟姑奶奶之间的上一段对话，心说这事儿不能自己一个人头疼，果断按住了面前这位临时公务员的肩膀。“刚见着我那么惊讶……你学姐没跟你说我也在么？”

张楚岚诚实地摇了摇头。

昨晚见面，陈芫统共只待了三分钟，除了马仙洪失忆这一条之外，半个字没提碧游村内部情况，摆明了是不准备帮忙——张楚岚这回对自己的反派定位十分明确，是以并不觉奇怪，一定要说的话，王也如此配合，反倒令他更觉得意外一点。

王也‘呵呵’了一声。

“那她一定也没有跟你讲、”他语气里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同病相怜，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还有位熟人，凑巧也在这里吧？”

张楚岚：……

老王话音里的阴阳怪气未免有点过了头，张楚岚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位熟人是谁，两眼一黑。

“——他图什么？”

“我哪儿知道。”王也耸了耸肩膀。

马仙洪为什么会邀请诸葛青到碧游村，其实他是知道的，不过这种事说白了只是单方面的猜测，是以也不好往外乱说。至于诸葛青为什么应邀，又为什么至今仍要留在碧游村，就有很多种可能性。王也这几天愁得够呛，张楚岚一行人进村，虽然变数多了，但姑且也算是来了个能给他分忧的对象，心神一轻，笑眯眯地看着张楚岚挠头。

“我学姐是来治病救人的，你是身上带着麻烦、被请来避风头顺道叙家常的……他老人家又是为了什么？”

张楚岚是真的不理解。

自打龙虎山上见识过奇门的手段，他对术士这个职业就颇有一点敬而远之的警惕——术士天克世间的所有秘密，而不巧的是，张楚岚本人恰恰是一个背负了很多秘密的倒霉鬼，要不是北京这神来一笔，以他个人的意愿来说，必然不会选择跟术士扯上什么关系。

但真扯上了也没办法，北京这一趟跑下来，多少削弱了一点术士在他认知里的神秘滤镜——任务越是成功，就衬得情感上的失败越发惨烈，当事人的心情是不得而知了，但从各人明面的表现上来看，青梅竹马吵架，应激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围观群众，张楚岚一想到这俩人居然又凑在一起，忍不住头皮发麻，颇有种想要立刻拔腿跑路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运气不太好。

当然，张楚岚一直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很幸运的人——如果幸运的话也不至于混成这副鬼样子——相比起碧游村这摊子麻烦，青梅竹马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不值一提，他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坚强、而又饱含希冀地问道。

“除了这个，我学姐在这、应该没有别的熟人了，对吧？”

*

陈芫在碧游村的熟人很多。

圈子太小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自认并不是什么交游广阔的类型，但在她之后进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竟然只有两张生面孔——俩术士自不用说，肖自在是华东大区临时工，陈芫能认识他无可厚非，冯宝宝和张楚岚则是她名义上的学弟学妹，至于王震球……

实不相瞒，陈芫跟王震球之间的关系，或许要比另外三人来得更紧密一点。

高二下半学期，立夏过一周，以轰然开裂的第一道地缝为记，四川省汶川县爆发自建国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地震——震级8.0，余波绕地球总计六周，山河改貌、哀钟长鸣——临海陈家素来有悬壶济世的传统，虽然近年因人丁稀落，已经很久没有倾族出动的场面，但碰上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还是要派人出趟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