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衡没有说话,那人靠在窗子旁,探出手去掐了一枝花:“你踩坏了我的花圃,可你又身重剧毒,活不长了。”他背后忽的伸出一只长长的步足,倏然伸到司衡眼前,上面坚硬的附爪离他的眼球不到半寸的距离,他缓缓叹道,“我该怎么收回损失呢?”
这是一只蜘蛛,是妖族。司衡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发痒,腹部的疼痛让他头脑越发清醒,这是机会,是他报仇的机会。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他,随后匍匐在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蜘蛛的附爪上带着揉碎的花汁,司衡闻出那是那个叫宝珠的女人曾经吃过的一种草药。这蜘蛛会用药,而他不直接杀了他,一定是觉得他还有些用处。
随着他的三个响头落地,蜘蛛收回了步足,他给了司衡机会,让他做自己的药人,他可以顺便治好他。
蜘蛛名叫紫真,三年的时间,司衡为他试了百种草药,千种毒虫,无数的毒药入腹,他数次命悬一线又死里逃生。
这一带的草药植物都被试完了,此次收获颇丰,紫真离开时心情很好,放了他,还告诉了他灵息的消息。
他妖力低微,不敢直接去复仇,修养了半年后,偷偷潜入李庄家中,可那对母子到底是饮了多年他的鲜血,他的攻击对他们而言居然毫无用处,毒药对他们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于是他在给李庄下毒后,又在岭落山一带又徘徊了半年,直到他探寻到恶灵的消息。
那时李庄已经中毒颇深,他放出解药的消息,果然引来了那女人。女人被树藤抓进去的那一刻,他躲在一旁,指甲深陷树皮,胳膊上的痒意终于淡了下去。
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甚至没有疤痕,只是那里的皮肤再也长不出鳞片。
他去了他们的家。
路上仍旧有嫩绿的小草,司衡大步走过,随手一挥,小草枯黄衰败,那条路上再无一点生机。
李庄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他皮肉松弛,眼窝深陷,连下床都难了。
他拎着那个食他鲜血诞下的孩子,李庄惊愕的瞪大眼睛,他从床上滚落,跪在他脚下。
他不停的磕头,磕的血肉模糊:“我说过,若有报应就冲我一个人来,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放了宝珠,放了我的孩子……”
那孩子从见到他起就不挣扎,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李庄哭,他也跟着哭,他有一双热乎乎的小手,轻轻的抓着司衡的胳膊,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他:“哥哥。”
司衡手臂一颤,将那孩子扔在地上,孩子哇哇大哭,想跑到李庄身边,却被他父亲推开。
他又转头去抱司衡的腿,司衡微微蹙眉,到底没再把他踹开,而是看着李庄满头的鲜血道:“一年,你割了我三百三十九刀。”
“哐啷”一把极薄的小刀被扔在地上,黄土沾染了刀身,司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一报还一报。”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弧度:“你若不愿,也可以由旁人来还。”说着,垂眸看了眼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孩。
话音落,刀子离地,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起,血水滴滴答答的淌过土地,司衡懒得看,随手在屋里抓了一件衣服,提着那孩子就离开了。
这孩子对司衡十分亲昵,司衡让他换衣服他便乖乖去换,五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他换好衣服后,问司衡:“哥哥,娘和爹什么时候来接我?”
司衡没有回答,他指着前方潮湿的树林:“去那里。”
“哦。”小孩应了一声,便摇摇摆摆的向前方而去,走了一截又回头道:“哥哥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司衡看着那小小的粉色身影越来越小,他控制不住的向前跑了两步,可是已经迟了,粉色的身影不见,下一秒,粗壮的藤蔓袭来,一切陷入黑暗。
听到这里,明夷心中有些怅然,她问:“可当初我放走那个孩子,你为何没有阻拦?”
“李庄死了。”司衡道,“那刀被我施了法,我可以感应到,他没有割够三百三十九刀,在四十二刀时,就死了。”
宝珠和李庄都死了,所以他选择放了那个孩子。
红绸上炸开一点小小的火花,映照出一瞬司衡的轮廓,明夷忍不住想道:恶灵只抓女子,司衡一个男子也能中招,一定是因为他太漂亮了。
可这样漂亮的司衡,却受了这么多的苦,明夷想起他身上缺漏的鳞片,忍不住道:“司衡,你受苦了。”
两人视线在黑暗中交汇,谁都没有退却,过了半晌,司衡忽然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