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月遥通天灵眸开,迷障的灰白之雾顿时在她眼中化为漂浮的法术粒子,淡淡的蓝萤之光出现在迷雾之中,像是一条正围绕着她们的欲绞杀蛇,翌月遥持剑循着那蓝萤之光,带着粱姒儿纵身跃起。
“这边。”
粱姒儿被人带起,穿过一片片相似的迷障,她抬眼看见翌月遥后劲处渐渐蔓延而上的细密汗珠和那紧蹙的秀丽眉头,紧搂着自己微微下滑又上去的臂膀,发觉这术法对翌月遥来说消耗极大。
于是粱姒儿将手紧环上翌月遥的腰,将力气默默地匀给翌月遥些许。
粱姒儿心思细腻,她自知自己一介凡人除了挥刀也帮不上什么,便尽自己可能让翌月遥不那么辛苦,却不知再一年之前,这些小小的消耗对于翌月遥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
不知行到何处,翌月遥带着她骤然从凌空坠下,宛如流星一般砸开了大地。
翌月遥起身前行,粱姒儿紧随其后,二人此刻站在那浓雾的终点,看着那重重迷雾如同云片,将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在那灰白之后。
一片云雾悄然飘至粱姒儿身边,不及她发现,突然从雾中冲出一持刀人影,猛地就向她举刀刺下。
粱姒儿抽刀不及,本想用臂缚一挡,却见一道紫气剑光猛然在自己身旁炸开,接着锋利剑鞘将自己一把推开,然后铺天盖地的剑影紫光将浓雾整个刺穿,又迅速汇聚成一股沉重耀眼的光剑猛地冲向那持刀之人。
接着凄厉恐怖的鬼泣啼哭宛如尖刺冲天而起,简直要把粱姒儿的耳膜刮烂刺穿,她痛的跪地捂紧双耳,可那万鬼齐哭的啼血嚎叫却仍旧如同伏骨之蛆般层层攀升在她的脑中,让她宛如被开曩一般痛苦。
“啊————”粱姒儿难受的大叫出声,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对抗那惊天地的万鬼之泣。
就在她感到自己要被这群鬼尖叫吞吃殆尽之时,她怀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青蓝之光,如同水瀑将所有鬼哭狼嚎尽数吞没,只一瞬间,粱姒儿感觉自己周遭恍然变得静寂无声,哪怕是连落叶坠地也能荡起一丝音波。
与此同时,翌月遥也趁着神光一现找到了突破之口,她持剑使力,将十二万分的气劲猛地打入其中,霎时间万鬼湮灭,所有的怨念不甘在齐天嚎哭之中皆化为一根一根金色的丝线,宛如鎏金河海,尽数流向那义庄深处。
而那些漂浮于空的破碎魂魄,也终于被翌月遥一剑送往往生。
打开轮回之道的剑影紫光大盛,随着那一道一道破碎魂魄逐渐化为清晰人影,粱姒儿在着盛光之中看见那些形色各样的人对着她们挥手道别。
“谢谢你们。”
那宛如星河坠地的灵魂之路在黑夜中源源不断地盛放着希望的紫光,星星点点漂浮在空中,粱姒儿生平第一次看见怨鬼恶魂竟也有如此美丽的一面,每一个清晰的人影都仿佛是一朵多漆黑浓夜中的萤火之花,浮浮沉沉,混混沌沌,眷恋尘世的不甘与遗憾,都在那剑光破空之下,洗尽铅华了。
“好美,”粱姒儿抬头看着那璀璨的灵魂之光,眼底映照着那生命星河的绚烂,人生一世,终会如烟花一般灿烂过后逝去,若是自己也有那灿光一刻,此生也便会了无遗憾。
星河飘散入轮回之海,那划开轮回的剑光也终会关闭,随着通天灵眸法力的散去,翌月遥猛地持剑单膝跪倒在地,一阵气竭虚弱如潮浪般向她袭来,她一手持剑一手抚着心口,浑身颤动喘息着,冷汗也一层一层冒出,将那粗布麻衣不断浸湿。
粱姒儿一时间冲向翌月遥,将她缓缓扶起,看着她那满脸冷汗,唇色苍白的模样,只觉得心下忧急。
“月姑娘,我们先回去把,你这样支撑不住的。”
“无妨,”翌月遥借着剑势缓缓起身,轻轻将粱姒儿推开后独自一人站直身体,闭眼运气提神,缓缓补回刚才失去的精力。
粱姒儿暂时持刀为翌月遥护法,索性周遭此刻浓雾褪去,只留一片森野的寂茫和头顶之上弯月疏星的空顿。
稍微过了一会,见着翌月遥渐渐睁开了眼,那苍白脸色总算恢复了点人气,额间的冷汗也褪去,粱姒儿心下的紧张与忧思才要落下一点,却见眼前那义庄登时幻化成一座座孤坟如同迷宫般呈现在二人面前。
粱姒儿这一次立马抽刀,她虽不会仙法,仅会一道与这修仙之术相似的“风影诀”,那是她师兄离开前教她的保命之法,但她乃是天生武学之才,刀法浑然天成,只见她以一身气劲挥刀斩敌如抽刀断水般将那一座座孤坟尽数打撒。
“我虽不是修道之人,但我可还认得一些奇术法阵!”
粱姒儿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藏匿待出的愤怒,接着腾空一刀,竟是破空带火,猛地将整个幻境烧起。
“这人还挺有良心,知道等人恢复了再出手,莫不是自己刚才也伤的不轻——正好姑奶奶我的刀痒痒的,就拿这斯的脖子来磨磨刀罢!”
粱姒儿手持火焰刀,红云仇乱斗,刀刀劈尽侠女豪气万丈,身影时如虎豹,时如雀鸟,劲力迅猛,刀刃破空生火,誓要斩尽一切宵小。
翌月遥也提剑上前,与粱姒儿前后交替,一刀一剑,霎时间撕破时空幻境,一刀一剑环绕流转如曲殇萦绕,旋转交替前后环伺,最终如铁索一般错落横叉在满手金丝傀儡线之人雪白的脖颈之上,将那雪白的脖颈深深卡死犹如刀斧劈树,只消再用一份劲就能将其彻底斩断。
“妖孽!”粱姒儿气极声恨,愤怒不止,刀身前刺,已是将那雪白脖颈深深划出一道血痕。
“呵,”
那被两人前后夹击致命,满手染血金丝傀儡线的妖孽扬着脖子,露出那宛如罂粟花般妖冶的笑容,碧蓝色的侧发被刀剑锋利之气齐齐斩断,贴近站在他身侧的翌月遥便看见了那操纵着百万伏尸鬼的幕后真凶。
“重语——”
被刀剑索命之人扬起脆弱的脖颈,碧蓝色的发丝落在刀上被斩落,翌月遥一手持剑,一手猛地拔除他指尖所有的金丝傀儡线,十指连心,指心拔断一瞬间,重语妖媚的面孔深深一暗,痛呼一声,嘴角溢出点缀苍白肌肤的鲜血。
“许久不见了。”
重语强忍痛苦,对着翌月遥恢复着勉强的微笑。
“你认识他?”粱姒儿皱眉,看着重语那夺人瑰丽的蛊惑面容,向翌月遥问道,“这样的妖,你当初竟没有将他就地诛杀?”
“就地诛杀?”重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对着粱姒儿挑眉嘲笑,似一条阴冷艳丽的毒蛇,
“她杀不死我,以前杀不死,现在——”重语顿了顿,眼神若有所思又带着嘲弄的意味将翌月遥上下打量了一番 ,嗤笑道,“许久不见,我方才竟差点认不出你,”嘲笑完翌月遥,重语又对着粱姒儿一字一句慢悠悠道,“她现在,仙途逢迷,可没那个劲杀我——”
重语的话一字一顿,却字字叫人寒凉,粱姒儿闻言有些许震惊但又迅速镇定下来,谁知这妖怪是否是在玩弄人心。
翌月遥也没有回应,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
重语见二人无言,似乎感觉自己得到了胜利,于是笑着开口,话语刻薄,“现在的你,还有从前的几分仙力?不过是一群被操控的‘伏尸鬼’,便已经叫你精疲力竭,往后你还如何救得了的苍生……”
重语带着讽刺的神情看着翌月遥,翌月遥却见他衣领之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是吗?”翌月遥也学着他样子回应,“我杀不了你,自然是有人治你,你觉得,天道府会甘心放你走吗?”
看到重语的脸色倏然变换,翌月遥继续刺激他道,“你以为藏在被庇护的幻境之下,用这些‘伏尸鬼’为你作掩护就能不被找到吗?连我一人都能查到你,天道府的消息,又能慢到哪里去?”
翌月遥字字重击,粱姒儿不知一向冷淡的翌月遥竟还会有这样动怒的时刻,而重语,在听到“天道府”三个字时,瞳孔张了又张,衣襟之下,那道新的烙印似乎又开始灼烧他,他咬牙切齿,不管不顾地反击道,“你以为拿那劳什子天道府就能压我?司空长英早就与我约定还我自由,你倒是先担心自己被捉拿做炉鼎吧……不对,就凭你现在这样,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呢……”
重语越说越激动,翌月遥的那些话,似乎将他心间所有的秘密都彻底引爆了,他越说越疯,尽数吐出无比刺耳难听的话语。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还有半分修仙之人的模样,你身为仙者早与妖魔为舞,还敢与魔物缔结誓约?道心不稳,修仙——呵,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个个都道貌岸然,满口清规戒律都是修的什么仙,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却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看你也别想着飞升了,不如一同堕了魔去陪你那魔佛好聚,坠入地狱永享极乐罢,守什么劳什子成仙的清规!”
“住嘴——”粱姒儿听他这难听至极的讽刺,忍不住出手夺命,翌月遥却先她一步,一巴掌打上了重语同样苍白的脸。
“啪——”
重语被这用力十足的巴掌打的低头不起,粱姒儿看着翌月遥出手,惊呆在了原地。
“姒儿,你先替我去将门外那昏倒的凡人送回角巷,你知道在哪里的。”
“那你……”粱姒儿又要出言,却还是咽下了,她对她有事隐瞒,对方亦是如此,况且翌月遥看着与这妖孽相识,二人谈话之间似乎又与天道府关系紧密,自己还是不要过多深入,免得被扯上关系,耽误师门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