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吓得落座在了位置上,释迦尔弥即刻也冲了出去,一瞬间也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只留下几枚铜板在桌上。
“月遥!”释迦尔弥边追边喊,翌月遥却置若罔闻,身法更快,她本就轻灵,速度上占有优势,释迦尔弥很快便又只能看到她一个微末的背影。
“月遥别跑了,前面是风沙地带……唔!”
释迦尔弥的痛呼声在身后响起,翌月遥本不想理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了身,下一刻,释迦尔弥整个人便将紧紧她抱了个满怀。
“放手!”翌月遥生气地喊道,释迦尔弥两条健壮的手臂紧紧箍着她,她只能在他穿着衣服的那一半怀抱中挣扎。
“不放。”
释迦尔弥耍赖一般将她往怀中另一边移动,翌月遥这下不敢动了,因为释迦尔弥的另一边的衣服早就在掉落空中的时候被她扯烂了。
肌肤之亲不是没有过……但是她不敢去想。
“我要走,你放开。”
不再挣扎的翌月遥安静地待在在释迦尔弥的怀中,释迦尔弥低头,下巴堪堪贴到她的脑袋又好像没有。
“我不该拦你,但是你先听你我与你道歉解释。”
释迦尔弥从未对旁人有过的温和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翌月遥却罕见地格外的暴躁。
“你不必与我道歉,你错从何处?”
“护我,救我,是你费心,是你牺牲,你为我永远留在这里,放弃自由,原是我欠你,若要论错,该是我的错——”
“你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所有人才会如此,若我不救你,才是我狼心狗肺,你留我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我不经你同意擅自让你背负我的牺牲,本来就是我的过错……”
“释迦尔弥!”
这是翌月遥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对着人吼,她从出生开始,从小到大,哪怕遇上再大的事,哪怕师父再无厘头不靠谱,她都从未如此心绪波动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直现她的生气。
她的理智和冷漠告诉她,她不该如此,释迦尔弥无错,北水老仙说的都是对的,可她偏偏就是奈何帮不了,情感与心绪一次次搅动她的理智,她第一次成为了被情绪的“人”。
生气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脑中不经意间飘过师父与自己上的第一堂课。
“”
师父,原来生气是这样的。
翌月遥无可奈何地将整个人埋在了释迦尔弥的怀中,不再言语,抵在二人之间的手却攒紧了释迦尔弥的衣衫。
“月遥……”
感受到怀中人突如其来愤怒过后的无力,释迦尔弥疼惜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不知道翌月遥此刻究竟想要什么,但他知道她生气绝不是因为她欠了自己。
他虽不懂,但他愿意等她说出口,或者不说,他也愿意让她靠在这里休息一会。
成为高高在上无心无情的仙人很累,而现在这个肯向自己袒露心绪的翌月遥,释迦尔弥觉得她充满了身为“人”的生机。
凡间的女子多爱向自己心仪的男子索取情感,那翌月遥,也许她并不心仪自己,但是不是也有那一刻,她愿意……
凌月剑骤然现身,方才释迦尔弥将它召隐,如今翌月遥却突然将它召现。
翌月遥一把推开了释迦尔弥。
“月遥……”
释迦尔弥的眼中有些许的自嘲与悲伤,但很快就因为翌月遥的举动而一干二净转变为震惊。
二人在边沙巨石之上,翌月遥对着她,身后狂风骤起,将她的裙裾吹起,逆风翻飞。
而这时释迦尔弥才发现,她是赤脚。
她的脚因为疾行而擦破了些表皮,沾染上了尘土,可她毫不在意。
她举着凌月剑,逆着背后突如其来的强劲风沙,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愿意为救我永失自由,那我也能为了护你,为自己立下天道血誓!”
凌月剑“哗啦”一声割破了翌月遥的掌心,那一刻鲜血如注尽喷洒与剑身之上,翌月遥逆风而立,发丝飞舞,以指点血,绘誓于剑神。
“天道见证,今日道坤翌月遥在此立下血誓,以我飞升仙运,血肉凡躯体为誓,”
“此生,定会护释迦尔弥性命,”
“哪怕天道诛杀,世人除异,”
“亦要先劈碎我的仙骨灵髓,毁尽我的血肉凡躯,”
“不死,不休!”
翌月遥声声喝起,贯彻天地,一时之间风沙皱起,烈阳隐云,天地失色,如乌雨来临,翌月遥血尽约成,一剑立向天地,一瞬间,天象万变阴晴交加,千里云层之上,更有天雷隐隐作响。
佛教禅房中,正在打坐入定的古刹猛然睁眼,接着起身来至窗外,外边半边天阴半边天晴,他沉眸看了一会,骤然叹息。
“她竟然也不知道算一卦。”
市井中,突如其来狂风大作,摊贩们纷纷开始收摊,面店的小二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抬头往前那黑压压的一片天,心想不会是什么仙人犯了禁吧。
北地,北水老仙分身归位,独坐与飞流瀑石之上,周边仙灵围聚,好奇地议论着,又是那位仙人与天道下了约。
北水老仙坐在原地,摇了摇头,接着慢慢变成了一座石像,立于飞流瀑布之下。
天山天道府之上,成玉看着与自己持剑相向的司空长英,脚边,是重语蓝红的瘦弱身影。
“给我一个解释。”
司空长英双眼泛红,神情悲愤,向来干净整洁的校服之上,是斑斑血迹。
这斑斑血迹,没有几处是他的。
轰隆一声,司空长英身后传来一阵惊雷轰隆,成玉面无表情地走到司空长英剑前,第一次向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
“你与他,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你要的解释,”
“天道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一声惊雷劈下,劈碎了整间房屋,直直劈在了司空长英身上,司空长英一瞬间如同被百虎撕咬,百骨尽碎,罡天剑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有一道天雷轰然打下,司空长英被一道一道来势汹汹的天雷劈的跪倒在地,四窍流血。
成玉漠然地越过重语半死不活的身体,头也不回地与被天雷劈的浑身是血的司空长英擦肩而过。
禁制结界一瞬间开启,成玉漠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山之上。
“天道府大弟子司空长英,”
“历劫半仙。”
“轰!”又一道天雷劈下,司空长英被劈倒在地,此刻宛如血人,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睁开血糊过的眼,看到了重语那一双漂亮的碧蓝色的眼。
“重……”
“重……”
“语…”
司空长英话未说完,又一道天雷骤然劈下,他的所有话语在一瞬间被雷电吞没。
成玉负手立于天山最高处,抬眼望向某一处。
他面无表情,无心无情,指尖却早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
一次……
他对他只有一次,他就成了半仙了。
温热的血顺着掌心无声地滑落,洒落在嶙峋的石上。
须灵山上,虚华真人坐在窗前,看着面前那半杯温热的茶,听着窗外桃花倏倏而落之声,面色忧仇。
对面的人看着窗外,银丝垂落桌案,虚华真人最终无奈地开口,
“无论怎么做,都还是到了这一步。”
对面的人听到他的话后,笑了一下,那笑声中有冰冷有疯魔,却独独没有惋惜。
“不管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我了解她。”
“月遥!”释迦尔弥在风起云涌中上前,却不敢随意打破誓约的形成,这级有可能再一次引来天道的反噬。
上一次是双目失明,这一次谁又知道会是什么?
誓约形成大约一刻,很快混乱混沌的天开始渐渐恢复,风沙渐渐止息,乌云退散,阳光显洒,翌月遥赤脚站在乱石之上,有些疲惫地放下了凌月剑,而释迦尔弥在一瞬间便冲上前保住了她。
这一次没有逗弄,没有担心,只有满心的愧疚与疼惜。
“笨蛋。”
释迦尔弥说着,将他深埋怀中。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翌月遥轻笑道。
“你的命,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