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姐姐……”王全在一个不算宽阔的怀抱中缓缓睁眼,这一次他终于先看清了眼前的仙姑姐姐,没有再被迷惑伤害她。
“我们……成功了吗?……”王全一介凡人之躯,经此一役早已是透支殆尽,再让他继续与众人一同行动下去,很快便会油尽灯枯,与残缺的神器一同魂飞魄散。
翌月遥撇着眉,苍白的脸上有鲜红的血迹,有乌黑的发丝,还有那一抹王全从不曾见过的,就像是阳光破开了一处寒冰,温柔隐忍而又怜惜的笑。
很淡,又很深刻,像是融化了自己的冰冷为和煦的春光,那是王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笑,明亮而温暖。再后来,时过境迁,再次相逢,她却再也没有过这般柔和温暖的笑脸,唯有数十年光阴遭遇摧残过后剩下的无尽悲凉与无奈。
翌月遥的手臂环着王全的肩膀,王全虚虚地靠在她的臂弯之中,像是一方漂泊的船,精疲力竭之后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
“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了——”翌月遥忍着眼中的悲伤与身上的疲乏,用尽全力为王全织就一个美好的梦。
“我们可以出去了……你睡一觉,睁开眼,我们就到外面了……”
翌月遥轻声安抚着王全,手掌轻轻落在他的眼上,细看之下,会发现那双纤细柔美的手在空中微微发颤。
这一次的云梦湖底的遭遇,她看到了太多的悲伤,王全母子殒身相护的悲惨,释迦尔弥生而为魔的悲哀,司空长英无形之中成为门派操刀之人的被迫无奈,韩重对被控制的命运的不甘反抗,宁死不屈。
这就是世间吗?这就是“人”吗?
她修得大道,天生使命便是为了飞升成仙,因此将守护众生,守护世间生灵作为自己的使命,为了寻得飞升机缘,她选择下山,选择来到“人”的世界。
她原以为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存在,现在发现每个人不过都是命运之下的沙砾,谁也不知道生来何样,会被命运的风沙如何磋磨。
是不是只有成仙了,才能帮他们逃离这些悲惨的命运,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如果她飞升成仙,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受凡人之躯的桎梏,不再受世间法则的束缚,是不是就能改变世人悲惨的命运?
她不要再看见这样的悲剧,不想在看原本浩然美丽的生灵死在自己的眼前,她要改变这个悲惨的世间,她要改变……
她要成仙……
成仙。
王全安然地在她的怀中闭眼,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翌月遥将他背在身后,就像是重新背负起了自己生而为成仙的使命与责任。
在地上的凌月剑随着主人的感念自动归入翌月遥的意念空间,之前它总是与天银拂尘同处一个意念空间,如今,拂尘已毁,而凌月剑天生无鞘,剑身孤零零地立在黑暗的意念空间中,浑身散发着如同它的主人一般的清冷月辉。
孤月清冷,剑是,人亦是。
释迦尔弥被困在了魔焰铸就的过去,刻在了自己的心魔之上。
十八道黄金精赤的棍棒不断朝着他当头喝下,迅如闪电势如雷霆,要将他整个人劈裂散尽成灰。
疼痛如同根植在了体内,随着朗声环绕的经文法咒不断在血液中长成参天大树,要捅破贯穿他浑身的血肉和灵魂。
群影环绕如同天罗地网,生命如同爆裂却很快熄灭的火花,在盛极之后彻底湮灭。
生命在流逝,力量在枯竭,所有压迫与毁灭之下,他不再有期待。
魔火化作囚禁的牢笼,十八道黄金棍俱被熔铸成笼网。
他放下刀,闭眼接受死亡的来临。
“释迦尔弥——”
“弥,”
温润与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白光扎破燃烧的火焰牢笼,他睁眼,又一次看见那微笑的苍颜。
脑中曾幻想过一万遍,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活下去……”
随着那阵熟悉的笑颜再一次化为飞灰融入破晓的白光之中,释迦尔弥终于在司空长英的全力唤醒下睁开了眼。
“你终于醒了,你的心魔实在太过强大,我只能帮你稳定一阵,”司空长英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释迦尔弥睁眼环视四周,先是看见了司空长英张脸色不太的俊脸,再是周围全然不同的景象。
明明刚才,他还在与司空长英一同破除阵眼,怎么突然就……释迦尔弥感到一阵头疼,只能先用闭眼静心安抚下自己体内躁动不安的魔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才我们却是是在冰宫之中破阵,只是你身上,她的灵锁突然……”司空长英至今还不知道翌月遥的名字,韩重调查过她,但是他没有,因此他一直唤她“道友”。
“她……灵锁?”释迦尔弥有些混乱,他努力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却突然在记忆模糊的边缘里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的脸清丽柔美,看着冰冷却不锋利,那双手轻轻抚过她的眉头,为他捋平一切的苦难,那一阵清凉温柔的灵气从他灼热的血肉脉搏中流过,最终化为一道柔情坚实的守护。
“灵锁消失……她出事了!”释迦尔弥猛地起身要去寻找翌月遥,脑海中那个清丽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在回眸之际,化为了烟云消逝空中。
这一切好像发生过,又好像从来没有过,释迦尔弥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昏暗狭隘,冰面如同万镜迷宫一般,映射的不是他和身旁的司空长英,而是模糊的,似曾相识又陌生的,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