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情被剧烈的悲痛冲击得半跪在地上,全无回答的力气。
岑惊影也不管他,接下来的话不再冲着他一个人。他走到尸体的边上,先压低了眉头环视一圈,而后才面向众人开口朗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立场:“我从来不相信世间任何有关鬼神的传说。可既然这事发生在芜园的地界,就是在我岑惊影头顶上动手动脚。”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全然不是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二世祖风格。岑惊影平日在啸水山庄虽然对吃喝玩乐以外的事情不上心也不关注,但总体来说性子还算不错。即便是山庄的二公子又是师门里位居末次的小师弟,也从未见他仗着身份耍什么威风或者撂下几句狠话。
“我不管诸位师兄师弟在啸水山庄任何职务,只道是你们跟了我岑惊影,从今往后便是芜园的人。梁管家为芜园兢兢业业十数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梁管家泉下有知闭不上眼睛,师兄第们也需要有个交代。”
“不管是佛陀鬼煞还是装神弄鬼,但凡在芜园作乱,都要被我亲手押着谢罪。”
岑惊影的视线落回那具泡烂了的尸体身上,不顾众人的反应,自顾自蹲下身垫着帕子继续查看尸体的情况。
周围人震惊得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镇定自若又睚眦必报的人正是前几天还带着他们上房揭瓦、胡作非为的小少爷。
岑惊影挑开那尸体的衣带,腹部并未如他所料出现绿色的痕迹,反而脚踝被衣摆掩盖的地方有一圈暗紫色的勒痕。
“梁管家应该是被人绑了石头沉塘,绳子系在了脚腕上,”岑惊影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置喙,“待你们到了池塘边上,凶手在池塘里把绳子一割,尸体自然而然就浮了上来。”
“很简单的把戏,结合着闹鬼传闻确实能吓人一跳,”岑惊影把帕子展平,盖到梁管家的脸上,“始作俑者真是很用心呢。”
周遭除了岑惊影的说话声再无一点声音,岑惊影对这种反应并不满意,“唔”了一声站起来,朝沈观情一睨:“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沈观情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摇了摇头。很快有人替他接话:“沈师兄带着我们仔细巡视过后院,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肖凉跟在沈观情身边多年,算是沈观情看着长大的亲师弟,说话做事也颇得他的真传。岑惊影听完他的回答点了点头,又点了队伍里的几个小喽啰将尸体搬走。
见沈观情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肖凉不由得上前一步,询问岑惊影的下一步指示:“已经命人往官府去了,这地方偏僻,来往都要一日的时间。公子接下来是想……”
岑惊影一挑眉头,把跪在地上的沈观情捞起来,眼里满是促狭,直直吐出两个字:
“捉鬼。”
沈观情一惊,刚想开口质问就听岑惊影语气平缓地解释:“池子里的水并不算深,水下的动静很容易激起水波。能在你们几个师兄眼皮子底下潜进去割断绳子、再无声无息逃走的人,天底下也没几个。”
“拓木城的大宗师、南国的扶桑夫人、去年死了的魔教教主,还有上个月遁入空门的大法师,”沈观情如数家珍,“但这些人和我们都没什么仇怨。”
“还有一个,”岑惊影的语气听不出一点破绽,自如地补充,“朝都第一剑客,谭清明。”
话音还没落下,留守门口充作门房的侍从突然神色匆忙地跑过来,对着岑惊影抱拳行礼:“公子,有人敲门,说是想在芜园借宿一晚。”
“谁啊?”岑惊影猛地被打断,心里被谭清明这个名字引出的焦躁翻涌不断,一时间无从发泄,连带着没好气地刺了两句,“脑子被赶路的驴踢了也不至于到我这破地方投宿,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这种小事以后你们自己做主,没必要事事都要告诉我。”
门房一顿,语气里都多了几分迟疑:“可那人佩的剑是……”
“贱子惭非骏,浮生似落鸿。”
门房身后突然有人朗声吟诵,那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有着说不出的潇洒与倜傥的意味。
“正是在下。”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见那人站在池塘间勾连的木桥上,斜签着身子怀中抱剑倚在还未修缮完成的栏杆边,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随意地扬了扬。
“朝都剑客,谭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