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我们都回去,睡个好觉,等着明天能不能传点儿好消息。”
“哦......”魁星原本以为是自己一个人走,好让他们俩有点时间单独相处,却没想到姚清规说的是一起走。
她点亮了手边儿的一根蜡烛,又仔细地瞅了姚清规两眼,终于确认他脸上的神情是在等自己,且还没有什么不耐烦之类的情绪后,拎起放在一边儿的几块甲胄,起身跟着他往外走,临走便想着吹灭火苗。
他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索性出门之后的路就是不一样的方向,倒也不必强找话题。
姚清规看着夜色深深,地面被月光照得有一点点亮银一样的质地,石板街道上,行走的卫御寺士兵看着他薄衫下的绯红官袍,便都不拦他,任由他踩着轻微摇曳的树影回家。
许久之前,他方才到京城的时候一样,都是踩着树影归家的。那时候要背着书箧,生怕宵禁之后被人盘问,现在却已经能够丝毫不畏惧地与他们点头打招呼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太白金星,拉开了自己家的木头门。
之前的小箱子被他束之高阁了,里面装着另一个自己写的信。
他滴了几滴水在砚台里,拢着自己的袖子慢慢地研墨。
思绪无端地开始描摹着之前的陆审确。
她当时定然是没有如今这么游刃有余的本事的,天纵奇才或许真的有,但是她却定然是好好的下过功夫的。
可能在父兄战死之后,那个年纪尚幼的她悲伤惊慌愤恨......样样都不少。
可她却抽空或者是趁着无聊的时候看了很多书,像他父亲和兄长一样,再不会做上房揭瓦的勾当了。那时候年年有西邵人的求娶。但是索性......老皇帝嫌弃这事儿丢人,没答应。
那些无端的叨唠之中,初弦说在与她的相处时,从来不觉得她腹内草莽。
她答应给程霁白当皇后之前,大抵是窝在家里深居简出看书习武的。而后来入宫了,她悄然把手伸向朝堂,在民间传出二人琴瑟和鸣的假象,再到被北荣掳走,出逃,最后为了守着山寨里不愿意进入新朝的人,只身赴死。
两个自己中状元的时间都是程洛死的那一年,两个人的历程大致相似,但是自己相较于他,少在外面蹉跎了七个春秋的时间,如果当时早点解开心结参加科考,事情或许能好上一些?
他提笔,在一页纸上慢慢地写起了字。
初弦兄亲启。自上次别后,已半年有余。幸好得先机,已将北地贼人铲除,京中安定,她自入朝以来,得董敬辰赏识,京城事后,威望足矣为将相,殿下已远走他乡,无忧心宿醉机会......今夜太白金星亮光大盛,若你泉下有知,请庇佑问之。愿太白金星亮至白昼,仍可同太阳争辉。相随亲笔。
等墨干的空隙,他将先前记下来的话语又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
姚清规低下头去用额头蹭了蹭那一摞纸页最上面一张的字迹,仿佛在与从未相见过得故人额头相抵,把未曾说出口的话在心里说给已经亡故的自己。
他没想过自己会在被迫离开家之后,还能有可以庇护自己的鬼神,思来想去之后,唯独有另外一个自己可以安心托付。
屋里极其寂静,只有点亮的烛火有偶尔的啪啦声。
脑子里想说的说完之后,他捻起了桌上新写的那一页,慢慢儿放在蜡烛的火上面烤。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纸页的边缘儿开始卷边儿,一点点儿地化为灰烬,等纸页要烧到手的时候,他将那卷曲而又炙热的一团放进了旁边儿的炉子里。热乎乎地,小腿上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裤子感到一点儿热意。
姚清规低头看着它最后熄灭,只剩下一点儿风吹就散的灰烬,才移开了眼睛。
秋风从窗缝里吹来,扬起了一点儿到姚清规面前,打了一个轻巧的璇儿,而后便散开了。似乎有人在一阵桂花的香味里面,听到了这个愿望,用这个方式跟他打了个招呼。
姚清规眉心舒展开来,他带着一点笑意钻进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