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才背上了弑君嫌疑的僚属，牵连了西北的沙洲与北境是否会南下伐宣的沙洲。

他仁义的贤名什么也换不来，皇帝虽然已经在放权，但是这南宣权力的担子仍旧未能迁移超过四分，动不了父亲留下来，极具话语权的老臣。

巨大石头块儿落地的闷声响起，董敬辰吩咐道：“刘统领，去里面，把时归请出来，我又事情要与他说，若是殿下不允许，便打晕了他也无碍。”

“是，大人。”刘攀没有迟疑，他听相爷的话，不知是因为老爷子曾经救过无数人的命，更有这位的决策，几乎不会出错这件事儿的影响在。

董敬辰袖口里的手攥紧了，指尖传来有些干瘪的触感，他叹息了一声：“刘统领，唯一一个能替小殿下抗住事儿，做万劫不复的新‘容靳’的，只有时归了，童年相识的情分，总比外面的人要得小殿下信任。”

深深地点了点头，刘攀拱了拱手，走进了殿内。

老爷子也不想如此草率的决定，他想找个地方靠一下，他绷着的时间太久了，原本被孙女儿养得极好的一副身体都疲态尽显了。四处看看，唯有身后的帐篷高出身体一些，还算能靠，可柔软的布料即使用钉子固定住了四角，也仍旧不足以支撑靠他一把老骨头靠着休息，万一因此摔到了泥地里，把哪一处骨头打断了，反而得不偿失。

小殿下虽然想在这时候握着他的手汲取一些力量，但是他实在悲伤的没有力气，也不敢在父亲的身体前如此放肆，所以小殿下只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哭的连腰都直不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

“相爷，卑职在。”时归的表情一直都是滴水不漏的，此时却难得的显露出了这个及冠的年纪应有的情绪，他似乎要刻意避着小殿下哭的狼狈的面孔，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是落在小殿下身上的，似乎要将这个背影铭刻进脑海里

董敬辰知晓他的程度与心机都并不差，却仍旧看不懂他脸上不可以言说清楚的表情，无悲无喜的神色里压抑了太多东西。

只有时归自己知道，他当下那一副平静的面孔里，聚集了他这么多年了积攒下来的羡慕，打碎了小殿下的东西之后的歉意，汹涌地从胸口涌出来的心疼......

过往诸多，如同梦幻，如同猎场边上的粉红蔷薇，攀爬的藤蔓，缠满了他的心，他想起来一直以来让他羡慕的事儿。

小殿下的童年太过于幸福了，有父兄的宠爱，甚至于自己得拼尽一切从诸多兄弟手中拿到的东西，他都只需要扑过去，到宣国皇帝的怀里撒一个娇，便有人双手奉上，无需像自己一般，担忧过了今日能不能过明日......

现在，宣国的老东西死了，自己就与他一样了，今后诸多的压力便会排山倒海一般涌到少年身上。

少年时，他发问：时归，何时能窃国而归家？

可如今却发现，少年时候的光阴寸金难买，他看到跪在地上痛苦的程霁白竟然会跟着难过，原本只当是有目的接近而已，哄着这小东西玩儿，现下却无端想起靠在南宣漂亮花园的亭子里，一边儿喝着葡萄酿的冰镇酒，翘着脚读画本子的小孩儿来。

小孩子脾气极好，稍微说两句好话，就会哥哥长哥哥短地喊自己，叫一贯自诩铁石心肠的时归都生出一种，这样的弟弟若是亲生的，该多哄着抖着些才好，可他以往仍旧狠下心来，对这孩子多有欺瞒。

虽然始终留着一线，没有动到他的底线，可今日之后，便当真是与里面的少年隔了血海深仇，那可是堪称家国倾覆的仇怨，他们之间哪儿还有以后可谈？

禁卫军的小士兵把消息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程霁白还正在嗅闻路边儿长着的一株野蔷薇，温和地眉眼里除了那朵花便还仅剩下一个自己了，他把花递过来的瞬间，满足意味的笑还挂在唇边。

于是从来都是等着小殿下主动的尹时早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不知道小殿下当时红着脸的样子，炽烈又鲜活，一下子凑过来的触感现在还在。

最后那朵花没人注意，被他藏进了胸口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