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帝陛下身子出了问题,导致近来上朝的时间基本上不会很长,陆审确便在前院儿热闹起来的时候起身了。
与其顶着一个摸不准的时间宫里面躲懒,不如直接在诸位大人早朝的时候在桐昌阁等着。
那地方因为小殿下参政的缘故,使用的次数越来越多,殿中省自然不能放任它荒废破败,便在科举结束了之后派了人去修缮,效率亦前所未有的高,陆审确现在在走进去,目之所及该有的陈列摆设一应俱全,只因为漆味儿略微有些大,所以总是四门打开晾着。
早上的风还有些凉,陆审确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在官服外面,目光不自觉地看着那张放在窗子边儿的木质的桌子,只觉得有些眼熟,桌子的下边儿没有雕花,却被工匠用吐绶蓝和朱樱两种颜色的大漆上了颜色,偶尔掺杂了了一点黄色,花纹繁复,还有边缘儿的描金,整体看起来似乎是刚做好不久,仍旧带着一点儿漆的气味儿。
这桌子陆审确看着眼熟,但是这种熟悉究竟来源于何处,她没有想起来。这种纹样绝非时下流行的,她肯定自己是头一次见,索性从这里角落里放着的书里随手拿了一本儿,摊开放在桌子上随手翻阅了起来。
脖颈被被柔软的皮毛包裹,读书便只会因为热而昏昏欲睡,即使是魏晋风流的人物传记,也无法阻挡陆审确以手支颐会见周公。她在又一次点头认同了周公的言语,有了一丝清醒之后,听见门口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大抵是下朝之后诸位大人移步到了门口,正在里面寒暄。
为首的这位似乎没想到大殿内还有人,所以陆审确听到一声明显的脚步顿住的声音,她一回头便看到小殿下正在看她,起身行礼,拱手的时候肩膀稳稳地未有明显的松动:“臣见过殿下,岑大人,宁大人,时大人,刘统领,诸位同僚好啊。”
小殿下点了点头:“嗯,来得很早,起来吧。诸位也别拘谨,悬选在这么个地方就是为了诸位别觉得这事儿太正式。”
等陆审确起身之后,而后看见诸位大人在回礼。等小殿下和各位落座之后,宫中的内侍鱼贯而入,上茶之后还给诸位大人面前的桌子上各放了一份儿精致的点心。
兵部的排辈儿儿自然有他们一贯的座位,唯独陆审确,头一次参与这种事儿,便寻了个空位置坐下来了。
正好面对面的是太仆寺的宁大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宁曲鸣急的抓耳挠腮想吃东西,一边儿伸手要去够,偏巧身边人没有一个馋嘴的,连小殿下都没有动嘴,他难得有了一次眼力价。这也是他养马告一段落之后,头一次参加兵部的会,大抵是身上清爽,没了先前那一身马味儿,终于有人带着他一起玩儿了。但是说实话,今日这事儿确实与太仆寺干系不大,他在这么个靠后的位置自然而然方便摸鱼。
陆审确看着他有意思,反而率先摸了块儿糕点往嘴里塞,反正她现在没什么要说的,索性首先不委屈自己的胃,宁曲鸣见状,一下就跟着动了手。
第一个先发话的毫无疑问得是岑发岑大人,他起身便道:“殿下您不是头一次来夏藐,臣便长话短说,北郊的围场倒是没什么状况,一直还是原先的喂养方式,平日里也不进去打扰,咱们行过去也最多是一日半日的事儿,若是能用上少府监改进的马车,再放慢一些行进速度,便近乎是如履平地了,臣虽然于此道算不上了解,却多次听闻朝中同僚夸赞这新做出来的东西。”岑发说着把话引到了宁曲鸣身上。
常人这时候自然会出来邀功,但是宁曲鸣正在与桌上的美食大战三百回合,根本未曾预料到话题一转到了自己身上,顶着塞了满嘴的糕点便猛地起身道:“可说呢,我时不时去催,后来实验下来确实舒服了,不然马根本卖不到富贵人家里。”
“依照这个意思,我父皇去北郊也使得?”小殿下于是眼中也多了丝期待。
“臣看使得,陛下现下也算是大好了,没有一直窝着不出来的道理。”宁曲鸣虽然知晓按理自己不应该做天子的主,但是现下满心都是回去吃糕点,眼睛都直接往自己的盘子里瞟。
“确实如此,陛下出去走走,也能散心修养一二,总窝在宫里,也难受。”时归跟着附和了一句。
小殿下失笑,自然知道他也有几分撒娇卖乖的意味。便挥挥手放任宁曲鸣下去了,又把话题转回了岑发和兵部的其余同僚,不再为难这位脑子单纯的太仆寺卿了:“时大人昨晚才解了禁足,卫御寺的事儿应该知之不多,陆将军,你说说看,京城安保在北上时候如何安排?”
陆审确小口小口吃得精细,不至于像宁曲鸣一样随意丢丑,起身便道:“卫御寺因着之前的事儿,三组划分成了五组,两组机动,其余三组仍需要做巡防之用,白日一贯无事,但是宵禁期间却必须全神贯注,臣以为,若是抽调卫御寺的兵力,守着城北猎场,机动的一队全员抽调走也无妨,其余的动起来反倒麻烦,五人小队调一个出来重组便好,大约也能调度出千人。刘统领若是觉得人数少了,回头叫时大人再想想办法。”
这法子要调出去的人就算不上多,与时归素日来的安排也相差不大,到时候若是因为抽调的人彼此并无默契,导致围猎场子上东缺西漏,时归也省了安排事儿,便笑着道:“带兵,这事儿还是看诸位就在行伍之间想的如何行事了,我总归只是文臣出身,安排的定然没有陆大人周到。”
刘攀扒拉扒拉手指头,再抬头的时候,似乎对此很满意,对着小殿下点头道:“陆小将军的安排与往年并无太大差异,宫中也遵循惯例,取三分之二的兵力北进。”
“诸位大人早些做好准备,夏藐是孤承继太子之位一来头一件要紧事,务必不可出现纰漏。”小殿下无意让诸位久留,又见着后面几个兵部的小官缩着头一语不发,摆摆手:“既然大体细节诸位有数,就到此为止。时归,你稍微留一会儿,同孤说说话。”
陆审确随着众人行过礼后便踏出门去了,殿内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之后,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先前的那张小桌子是在哪里见过的来。
姚清规不知道怎么地,总是偏爱留在桐昌阁办公,自己每每趁着夜色去见他,都是用那张漆面儿都有些不清楚了的桌子,像是要省下一点灯油钱,姚清规的烛火总是点的不多,在大殿里替皇帝写着数不清数的公文,而这把承载了无数政令的桌子,在尚正二十七年被不知名的画博士做出来,等到姚清规和自己把控朝堂的那些年月,它都已经被磨损的看不出个花纹了。
将那木头桌子的事儿踢出脑海,陆审确知道现下不是个适宜唏嘘的时候,跟着刘攀顺路走了一段,穿过御花园去了太子殿下的东宫,与魁星会和后,便从东宫的门儿出去了。
现下百姓对于她的关注已经逐渐减弱,最开始还有传言说有不少女子想如她一般出门,闹过几次上吊,后来京中也就逐渐没了类似的传言,她最近没有站在风口浪尖上,自然不像新科进士在殿上回话一般,有无数的人传送演绎,所以宫外卫御寺的大抵还没有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