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走了之后,那个自己养了小殿下那么久,怎么会甘心他死于郁郁而终?更别说士卒已然用尽,自己那本就半吊子的剑术,到了最后,怕是什么也用不上了。
“你听了我那么多次疯话,我是实在无人可说了。叨扰几年,今天终于要跟你一别了。姚清规,别再走我这条路了,带着你的家国,走得好一点,我说了那么多疯话,你总该听出点什么来的,若是有疑问,一概现在问了,若是没有,我就要去陪我的宣国赴死了。”
姚清规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能听见这个人的话,但是这种细枝末节,在一个穷途末路的人面前,实在无关紧要,于是只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对另一个自己道:“您能告诉我一声您的字嘛?”
“初弦,当时流落在外,及冠时候无人为我起字。我当时只觉得,我这样的人,大抵生来有缺,便自己冠了这么个字,现在想来还是太不吉利了些。”他又苦笑了一声,声音似乎放松了下来,享受最后的这一点时间一般问道:“怎么关心起我了?不问问如何救百姓吗?”
“初弦,我们今生的路,已经比你的辽阔了许多,不必多言,走一步看一步,想来不会重蹈覆辙,月满则亏,初弦很好,姚初弦也是。”姚清规笨拙安慰,他一向巧的一张嘴,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呵…”是苦笑,他的声音透着一:“那便,祝你的大宣,早日如朝阳初阳。”
姚清规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很低的呢喃:“小时候想做咸阳游侠,才练的半吊子剑术,想不到还能最后派上一点用场,只是当真年纪大了,这柄剑,好重啊......”
“恭送……姚相。”姚清规说完顺着门板,悄然滑坐下来,仰头看看天空之中的太阳,那光亮太甚,刺得眼泪一下顺脸颊落下来,偏巧风还吹个不停,眼睛发痛,眼眶努力想眶,却眶不住落下来的眼泪。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夜半说什么疯话了,可那个人的南朝也灭了,身死道消,原也不过如此。
姚清规阖上眼眸,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将过往的那些纸条一一回顾,甚至忘了吃饭。
原本是不是就要扰人清梦的人,终于告别。
从此之后,姚清规的夜晚安宁静谧,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孤立无援,以至于求无所求。
方才擦了眼泪,门口一声马的嘶鸣,是要接他进宫了。
姚初弦的遗憾,姚相随不要重蹈覆辙。
他收拾收拾手上的句子和纸张,折叠的整整齐齐放进了那个上锁的匣子里,将故人的唯一一点印记珍藏起来。
打开门,门外的人是个宫中的护卫领头,身后还跟着一位内侍,细看长相略有些阴柔,走起路来稍微带着一点缓慢和不自然。
后桐知晓小殿下看重这位钦点的状元,躬身行过礼之后,语气和善地道:“姚公子,各位大人已经阅过了卷子,您是这次的状元,奴才来是告诉您一声,明日张榜前,会有国子监的人给您送来游街的衣裳,您只管等着明日有人来接你便是了。”
“谢过殿下慧眼,也多谢您几位前来传信。“他一边说,一边又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小块银子。
后桐微微后退了些:“使不得,姚大人若是实在要赏奴才,倒不如未来用到的地方再赏,此番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
“宫中用银子的地方多,我这又是喜事儿。”姚清规道。
“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后桐看他神色平和,也便受了他的赏钱。
宫中待久了总是见过一点人的,汲汲营营的人,总会带着点急迫,仿佛眼里只剩下十年寒窗换来的名利,有的单纯的是因为功名成就,也有的是,钱财在眼前,急着去得。
眼前这位姚大人的眼神平和,虽然嘴唇似乎缺了点血色,眉眼间有一点哀伤但是并不影响他纯粹的心思,若是能再多些这样的人,自己这样的百姓,日子或许就没那么难过了。
自己这般不得不入宫,才能为家里人求一条明路的人,或许也就越来越少了。
“明日有人来接您,大人莫要贪睡,否则状元郎便只能蓬头垢面地游街了。”
姚清规轻笑着应了一声是。
他终于不再是丧家之犬了,状元郎这样的身份,自然可以立起门户。
他前半生没什么成绩,唯有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了新科的状元郎,才配得上那位他仰慕已久,年纪轻轻就一身功业的小将军。
送了这一行人出门,小小的院子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