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但不是所有村民都知道养虫的事……”樊列犹豫道。
“谁管这些,他们都是一路人。”顾依然的声音突然稳了不少,染了些令人胆寒的冷,“阿姐的身子在祠堂里,我背不走,所以我喊人来帮忙。”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整个村子布下了虫巢……”
“中原人,这是你们的报应!”
樊列听闻猛地抬头看向晏珹。
晏珹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只能强打精神坐正些,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你……骗人,你给了阿净,解药。”
“……”
顾依然不说话了。
“止血。”晏珹又道,“我衣服里有……软布。”
他看着樊列。
樊列心领神会,走向晏珹,手却停在晏珹的衣带边,悬在空中犹豫不决。
“拿……”晏珹面上血色全无,嘴唇发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眼前的樊列分成了好几个,他不耐烦地抬手尽力去抓樊列的手腕,放在自己腰间的衣带上。
樊列于是解开晏珹的衣带,摸索到黑色中衣的衣角,一扯便掉,明显是有被特意裁成易撕裂的小块布料。
“还真掉了?”樊列只说了这一句,又赶紧去帮顾依然包扎伤口。
“解了他的毒,我带你走。”
晏珹听见樊列说的这句话,抬头看向顾依然,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阿净还是死了,她有一个孩子活着。既然舍不得,放不下,何必苦苦折磨自己。”
“你同情他们,也知道,没了你的姐姐,杀人凶手们自己就会毒发生亡,阿净的丈夫就是这么走的。”
“你同情阿净,所以才给她解药。”
“阿净也同情你,所以她把孩子给了你。”
“这才是真相吧?”
晏珹几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在说话,一字一句说完差点晕过去,赶紧按了自己的穴抑制毒素,堪堪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
顾依然只看着晏珹,细眉深深皱起,眼眶湿润,却又不说话。
一时间,只有樊列帮助包扎伤口的布料摩挲声。
半晌,顾依然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是……真相。”
她的眼神不太聚焦,想起些什么。
其实,说要屠村也只是气话罢了。
她在这个村子里待了很久,也发现凶手只有那几个年轻人。
没了真正养虫人的庇护,那几个年轻人哪可能活呢?
但还没找到阿姐的尸体,她还不能走。
那晚,顾依然夜探祠堂被阿净撞见,以为自己也要栽在这里。
可是阿净说:“你是……姑娘迷路了吗?要不要先到我家里住一晚?”
孩子就跟在阿净身边,抓着阿净的衣角,挡住自己半边脸,怯生生地看过来。
顾依然突然下不去手。
她是如此恨这些人。
但又被良心折磨,因为深知他们都是无辜的。
甚至不需要报仇,凶手都中了胭脂红,活不长。
无力感和愧疚感,无时无刻不在包围她。
顾依然想,给阿净减缓毒素的香囊,就当是报了那一次善意的帮助。
虫患不解,全村人都会死,但若中毒不深,或许也能活。
她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平静等待凶手死亡便是。
可是阿净太聪明了。
聪明到发现她和樊列的夫妻身份是假,聪明到发现了丈夫在养毒。
阿净说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说会替孩子去死,就当是她报了仇,求她不要记恨孩子。
顾依然那时候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说:“对不起,请你原谅。”
那时候顾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送给阿净的孩子一块绣了金色荷花的肚兜。
某天夜里,顾依然求樊列帮她报仇,半真半假说了一些话。
话到最后,顾依然想的却是等那些年轻人都死了就把阿姐带走。
然后,她只要把香囊发给村民,再借机跟着樊列离开就好。
当时是这么想的,但……
她腿上和肩膀上的伤口都已经有了初步处理。
樊列也发现,晏珹其实下手并不重,只是恰好打在经脉附近,让人疼痛太过剧烈,所以顾依然可能误以为自己伤势很重。
他没说出这个。
因为顾依然一直在走神,面容还保持着浓厚的哀伤,他不想打断顾依然的思考。
“虫患不解,中原就有威胁……虫巢是假,有人屠村是真。”
顾依然定定看向晏珹道:“他们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