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说:“上来睡吧,床很大。”
礼肃动作一顿,刚替对方梳理好的头发就从指缝划过。
一时沉默。
猜到小古板性格的礼肃又要拒绝,郁安笑了一下。
“不行就算啦。”
将风寒传染给礼肃就不好了。
郁安想清这一点就要躺回去,重新缩进被子里。
礼肃指尖微收,那柔顺的头发已经彻底从手心滑走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停顿的手指,又去看郁安的后脑勺。
对方已经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了。
生气了吗?
柳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礼肃直起身,沉默地站在床前。
片刻后,他坐在了床边。
又过了片刻,他脱掉了靴子,脊背靠上床头。
秋冬的夜风吹到窗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礼肃迟疑一下,缩着身体小心地躺了下来,和床内侧的人隔了半臂远。
这一系列动作发出的声响很轻,郁安没有反应。
礼肃盯着绯色的床帐看了半晌,下定决心一般,试探地往郁安的身边靠过去。
终于靠得很近了,他轻声开口:“阿郁别生气。”
郁安没回答。
礼肃抓住一点他漏在被外的发尾,指尖研磨几下,撑身去看郁安的脸。
原来这人已经套在被子里睡着了。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口气,礼肃重新躺了下来。
后半夜郁安迷迷糊糊觉得冷,下意识往身后的热源靠。
礼肃被挤得退到床边,退无可退之后叹息一声,隔着被子将他抱住了。
不知何时,又有风透过缝隙灌进来,吹在纱帐上,轻纱如湖波般起伏。
暖色浮动,遮掩住了相拥而眠的两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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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场突然又猛烈的风寒耽误了课业,郁安一连数日都没能去成学宫。
后来天更冷些,郁氏更不准他再出门,连13岁的生辰都只是请礼肃上门来,一起围在添着热炭的房间里用膳聊天。
礼肃体热,被旺盛的炭火一烤就面带薄汗。
出汗后的皮肤更显清透,玉面薄唇,在烛光下好看极了。
郁安几次用手帕给他擦汗,被郁氏瞥了一眼,只好收了帕子,口头提醒礼肃。
他虽病愈,嗓子却还是哑的。
沙哑的症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郁安估摸着自己是到了变声期,说话时尽量简短轻细,也不再高声言语,叫外人看出问题。
郁氏对儿子的情况心知肚明,借着郁安易病的理由,主动求见国君,请求对方准许郁安冬日里在皇宫里受教习,省得再受霜雪风寒。
国君已不像早年那样漠视他们母子二人,这些年大小宴会都会召二人前去,面对郁安时面色和煦,像是终于将这个孩子记挂在心了。
郁氏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得了国君重视宫中人便不会怠慢郁安,忧的是君心无定,随时都能转移。
王后的目光也过多落在了郁安身上,紫兰将整个无云宫都盯得很紧。
随着郁安长大,身世的秘密势必难以遮掩。
忧心太多也无益处,郁氏收敛忧思,趁着当下国君还未转念,尽力为他们母子谋求生计。
郁安不必冒着严寒去学宫了,但也失去了和礼肃同行的机会。
整个冬日里,郁安只能在礼肃下学过来的时候见到对方,陪着对方在烛灯下完成课业。
郁安总疑心赵远之会趁他不在就欺负礼肃,时不时就会问。
礼肃听了,往往安抚一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要是郁安追问,礼肃就会不太开心,低声劝他不要总去在意赵远之。
郁安在意的并不是赵远之,但看礼肃一副不受那人影响的模样,也便将信将疑,不再多话了。
此后又过去许多时日,由冬入春,夏与秋交,秋天已过,寒冬又来了。
春夏的时候,郁安依旧过着每日围着礼肃转,以及日常警告赵远之的生活。
归因于国君抬爱,梁嗣并不会像从前一样对郁安轻言嘲弄了,态度却无改轻视。
郁安随他轻视,只不准这些人针对礼肃。
可冬天一到,郁安就不能和礼肃一起上学了。
郁安很遗憾,在礼肃答应会每日来看他之后,才高兴了一些。
十四岁的生辰,郁安依旧和礼肃一起过。
郁氏为两人做了长寿面,看着他们捧着面碗在低声聊天。
刚开始她还眼含笑意,可当见到郁安因为偏头的动作而发簪歪斜、礼肃顺手将发簪取下又重新为他戴好,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郁氏才若有所思起来。
桌上的两人对此并不知情,还在说着话。
因着声线暗哑,郁安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要细听才能听清,所以礼肃才不自觉侧过耳去,以防错漏。
礼肃早两年虽然经历了类似的情况,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郁安轻声细语,是在讲究淑女礼仪。
虽然不知道向来不喜娴静的人为何突然文雅起来,但这是郁安的自由,礼肃不会干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