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宫的第一日,郁安就开始想念他可爱的阿肃了。
终究是入了春,御花园里百花繁盛,远比冬日里霜雪打焉却还被强行催放的模样动人。
郁安无心看花,被提着书箱的紫兰带着穿过一整座园林。
二人自一条羊肠小道出了皇宫,此后上了马车行过一条深墙大道,在尽头瞧见了皇室学宫的侧门。
为着服务皇室,这道侧门甚至比面向外界的正门还要气派。
高头大马的侍卫分立两侧,对下车走近的郁安躬身行礼。
即使不清楚来者具体是何身份,单看对方来时的方向也该拿出十二分的恭敬。
郁安平静地受了礼,在言明身后和来意后,被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领进了学堂。
学宫很大,且分设了不同课业类别,划分出不止一处院落来布置学堂,不论男女,只依据年龄对学子进行分层。
郁安被安排在启蒙学子一列,听着一位知天命年纪的儒雅先生慢慢悠悠讲课。
先生学识渊博,要求也多,不会管学子是宫中公主还是官家公子,一视同仁让他们回去抄写几页简易书经作为功课。
郁安下了学,眼睛还花着,闭上眼都是书卷里一个又一个结构复杂的繁体字。
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九岁稚童,功课完成得很快,只是撑着桌案执笔太久仍觉得手酸。
好在天色未晚,郁安按照之前的约定去礼肃那里。
去的次数多了,早就不用香若来引路,郁安兴致一来,孤身就能去了。
怕礼肃以为他言而无信,郁安提着裙子走得飞快,小小的身体跑得急了还是容易喘不过气。
他慢下脚步缓了缓,一颗心怦怦跳动着。
终于到了地方,远远地看到院门半开着,郁安慢步走近了,透过未合的木门看见了院中石桌旁的礼肃。
早春的夜来得还是很早,少年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桌边摆了一盏灯笼,橙色烛光将他素色的衣摆照出一层暖色。
像是十五的月亮,高悬不可即,细看却觉出温柔。
郁安推开院门,提裙走近院中。
发出的阵阵声响不大,却足够提醒院子里的少年有人来了。
礼肃未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郁安靠近准备言语的时候,适时出声:“来了?”
郁安笑盈盈地走到他身前,“阿肃在等我呀?”
礼肃淡淡道:“殿下又在自作多情。”
郁安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就想笑,“阿肃就是在等我。”
他说着想笑,呛了口夜风,闷闷咳嗽起来。
礼肃不语,提起桌边的灯笼站起来。
“殿下受不得寒,进屋罢。”
郁安不敢再造次,又咳了几下,平复着呼吸跟着礼肃进了里屋。
屋子里点着夜烛,角落的火盆烧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添好的炭火,一进去暖意融融。
郁安想摘披风,被礼肃很短暂地按了一下肩膀,不由面露疑惑。
“阿肃?”
礼肃很淡定:“别脱了,不是冷吗?”
郁安怔怔道:“屋里又不冷。”
礼肃没和他过多分辩,瞥见他停在系带处的指节,“殿下功课很多?”
郁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目光一凝,彻底摊开双手后在几处地方都看到了点点墨痕。
“……不多。”
郁安一面答话,一面将手收回披风里,为自己抄个书都沾了一手墨的事感到羞愧。
因为要赶着来见礼肃,他确实没顾上收拾好残局。
没料到小黏人精也会吃瘪,礼肃抽抽嘴角想笑,但看着对方低垂眼睫的可怜样,又不忍心再嘲弄他了。
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心软,礼肃取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帮郁安擦手了。
“……”
郁安抬起头,水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礼肃,很快发现对方线条柔和的面容泛起了浅浅的粉意。
那浅粉随着郁安的细看而逐渐加深,眼见着春日桃花快要变成日暮云霞。
礼肃终于忍无可忍:“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郁安弯起眼睛,“阿肃,你好怕羞。”
礼肃拧眉,把手帕往郁安手里手里一塞,闪身退开了距离。
“男女授受不亲。”
骤然听他说起性别的事,郁安有些不知所措,“……啊。”
他下意识在自己的乌金衣裙上拽了一下,思考着言明身份的可行性。
一切伪装不过是为了在远梁皇宫里有路可走,毕竟这具身体还小,又要护住郁氏,郁安能做的选择实在太少。
礼肃不是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到处宣扬。
可两人相处时间不长,纵然是有可以理解的苦衷,但郁安还是不想给对方留下自己有奇怪癖好的印象。
现在还为时尚早,坦白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