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未见,秋烺依旧戴着郁安赠予的那张银面,凤眸冷若寒冰,薄唇轻抿,肤色苍白。
郁安看不出他的具体想法,便笑着对他招招手:“秋烺哥哥,快来。”
秋烺站在原地未动,视线垂落在对面人那张微微牵着的水润双唇上,心绪忽的偏回到屋檐下阴影里的一吻中。
唇瓣如羽毛刮过,带着轻浅的呼吸和春日微风的香气。
独属于郁小公子的气息撤离得没有丝毫犹豫,那人站回光亮里又对秋烺若无其事的微笑。
好像只发生过一场无端幻梦。
但秋烺清楚那个吻不是梦,却不知对方这样做的是何意图。
这是比“上天眷顾”还难理解数倍的难题,让他始终思考不出答案。
只余心跳纷乱。
但在这茶楼的一方雅间里,屋外小厮侍卫安守下,郁小公子再次扬起温良纯善的笑颜,轻轻叫他秋烺哥哥。
是和嘲讽说书人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在那双黑曜石般眼眸的注视下,秋烺并不觉得自己受骗,只是一时不知该感慨于公子的演技,还是该先让自己失序的心跳平静下来。
黑衣影卫呆站的时间有些长,而意识收集度又在以每个呼吸0.5%的速度上涨,最终停在80%。
郁安笑得眼睛弯起来,出声提醒他:“秋烺哥哥?”
稍显涣散的凤眸微凝,秋烺从沉思中回神,在少年又一次冲他勾手时,抬步向对方走去。
郁安指了指小案一边的座位,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秋烺顺着小公子的意思坐下。
郁安取出托盘里的崭新杯子,斟好茶小心推到秋烺身前。
“其余地方空间狭小,秋烺哥哥光明正大坐着听。”
事实上,秋烺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都并未细听楼下说书人口中所言,更多时候是将视线投到郁安白净的脸上。
于是他没回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小公子对那晚的事闭口不提,秋烺也便当做什么也发生过,态度如常同他相处。
看着黑衣影卫喝了茶,郁安好像更开心了一点。
他笑眯眯道:“这家的茶口感尚可,每轮的说书人编排人水平也最高超。”
后半句话不像是夸奖。
秋烺将对方这些日子为郁宁名声一事的奔波看在眼中,始终冷眼旁观不予置评。
但眼下与郁安相对而坐,那张无瑕面容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镇定惬意,却难掩倦怠。
秋烺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继续喝着茶。
郁安不介意他的寡言,索性揭过了话茬,歪着脑袋朝楼下看去。
台上的张书生正滔滔不绝说着一出英雄斗歹人的情节,接收到郁安的视线,声音一卡,讲故事的音量低了一度。
郁安勾唇,移开了目光。
张书生紧绷的声线这才放松下去。
郁安转回头,捕捉到秋烺飞快撤离的探寻目光。
少年眼中生出切实的笑意,没向对方探究缘由,只起了个话题道:“你瞧,底下那书生说起话来一环扣一环,但胆子实在小。”
秋烺回忆起郁安揪对方胡子的画面,扯扯嘴角一语不发。
郁安这次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沉默。
眸光微动,纤密的睫羽一垂,他语气半低道:“秋烺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任性了?”
秋烺放下茶盏,说出了相见后的第一句话:“未曾。”
“是么?”
郁安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搭在案沿的手指上,继续缓声道:“若是阿姊知道此事,又要气着训我,念叨非君子所为云云。我怕阿姊动气,却也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秋烺看着对面的少年剖明心事,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为何?”
郁安回答:“因为我想为阿姊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他慢慢抬起眼睛,清澈透亮的黑眸里凝聚了淡淡水光,宛如暗夜升烟,云遮星辰。
“我知道嚣张跋扈以势欺人是不对的,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他们随意评判我阿姊。这些人任意编排,凭空捏造,将什么脏水都泼到我阿姊身上……
待我最好的阿姊,理应受到所有夸赞。她教我诗书,也引我执剑,从来都善良纯真,待人温和。可是如今为何背上世人骂名?她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受人蒙骗,是最最无辜者。
那些人对她大加羞辱,究竟意欲为何?既如此,我也不会手软。不为此后悔,因为我不过是想为阿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尾音发颤,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