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那边又出事了么?
他下了马车,见车前的马匹等得躁动,便摸了摸它们顺滑的鬃毛。
马儿拱了供他的手。
郁安拍拍它,望向旁边无尽的河水。
有道黑影落到他身边,像是一片无声的枯叶。
郁安回头,只看到黑暗里那张银面与半露的苍白下颚。
对方虽不见喘息,但呼吸还是重了几分,似乎是马不停蹄来回奔忙所致。
视线上移,郁安对上那双冷清的凤眸,其中难见疲惫,“秋烺哥哥。”
秋烺却只当他在出声催促搜寻的结果,将眼帘一垂,哑声回复:“小姐不在楼中。”
郁安眨眨眼睛,抬步向他走近。
距离尚未拉进,他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女音。
“……安儿?”
郁安眼前一花,只见黑衣影卫飞身而去,避匿于不知名的地方,一片衣角都不再显露。
他收回视线,转身去看,果然瞧见郁宁提了一盏灯笼沿着河岸向他快步走来。
“阿姊?”
郁安讶然,脚步一转飞快地迎上前去。
扶着郁宁的肩膀,他才有了实感,不住问着她的情况。
郁宁眼含泪光,却保持着镇定一一回他。
即将入夏的晚风吹得她肩膀颤动。
郁安察觉到她的状况,便急忙将人扶上车,又取出披风和吃食,细细照顾她。
将郁宁略略安顿下来,郁安掀了帘子,自觉地坐上前板,一甩马鞭,马车就快而稳地往太尉府赶。
一路上,郁安和郁宁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布说话,也慢慢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郁宁语气冷静至极,像是已经对萧玮舟彻底死心。
郁安看了看高悬过线的异变值,对这个猜想持保留意见。
大小姐回来,郁府一阵兵荒马乱。
院子里亮起大大小小照明的灯笼。
太尉大人严肃的面容满是关切,而太尉夫人将女儿拥进怀里,泣不成声。
院子里围着一大圈红着眼睛的侍女小厮。
郁安将空间留给众人,退到了屋檐下光线幽微处。
视线从被簇拥着的郁宁身上挪开,郁安靠上侧墙,低声唤出一声:“秋烺哥哥。”
影子一样的人无声出现在他身边。
郁安侧过脸,望了一眼与自己并肩的人,在阴影里只看得清对方轮廓分明的下巴。
他忽然直起身向对方靠近。
已经渐渐习惯了少年的近距笑闹,秋烺没躲,任由那张如画的脸慢慢接近。
两人的呼吸第一次交错在一起。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唇瓣上,秋烺身体骤然僵硬。
郁安松开了攀住影卫肩膀的手,退开一步,站回光亮里对他笑了笑,“秋烺哥哥,辛苦你了。”
他转身,不再去管那双更胜寒星的凤眸里翻涌着何种情绪,笑意盈盈地往郁宁身边走。
不经意某一回头,屋檐下的黑衣影卫已不见踪迹。
郁安也不在意,将时间留给对方慢慢消化方才的事。
太尉千金失而复还的消息又在京中传开,贵族豪绅们议论纷纷。
对郁宁故事的解读流传着不同的版本,更多则是断定郁宁欲与情郎私奔却惨遭抛弃,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归家。
饶是郁宁回府之后闭门不出,也对此颇有耳闻。
郁安将那些爱叫舌根的下人赶出了府,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家长姐日渐消瘦。
他知道对方是在自责,自责自己一人离家失踪酿成丑闻,也自责四起的流言对所有郁家人的耻笑。
郁宁灯会出行的最初目的,只是想同萧玮舟表明自己的想法。
私奔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的决定,她不敢赌,亦不能赌。
她想劝萧玮舟再想想别的法子,不论是奋力一搏求得父母同意,还是向圣上求情自降平民只为长相厮守,她都不怕。
可若是真的别无他法,她也只能道是缘分已尽,自此桥路各归,与萧玮舟一刀两断。
一切思考妥帖,未曾想会在那眠柳楼见到截然不同的玮郎……
郁安又来小院劝她放宽心,郁宁低叹:“一切因我而起。”
郁安摇摇头,道:“不是因为阿姊。”
正是初夏,两人向对坐于花架下的石桌旁。
郁安搭上长姐冰凉的手背,认真道:“不是因为阿姊,是因为萧玮舟。”
提到这个名字,郁宁目光落了下去,陷入沉默。
郁安继续说:“阿姊没有错,错的是他。是他先来招惹阿姊,也是他一步一步将你置于这等境地。”
弟弟的手是温热的。
郁宁感受着这份温热,苦笑着摇头:“若非我忘记正直坚守,便不会与他由此私情。到底是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