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下了马,把马儿拴在一棵大树旁吃草,然后独身沿着湖畔走。
云藏日光,水光清亮,确实是一年里最悠闲的时日。
他走了一段路,林中起了微风,连衣衫都吹得摇摆。
郁安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一片下摆沾到湖水,繁重地垂在一侧。
他俯下身,拾起那截下摆用手拧了几下,衣料里的湖水滴滴答滴答地落进了草地。
放下那截衣料,又把拧皱的地方拍开,郁安直起身掏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手。
丝绸布料一点一点拭尽了指缝里的水渍,郁安将目光投向远方山水一线之处,湖中小舟已经越行越远了。
听着脑海里的位面值又开始在85%起起伏伏,郁安淡声说道:“我讨厌萧玮舟。”
周遭空无一人,少年像是在对湖边清新的空气说话。
他自言自语道:“骗我阿姊就这么好玩么?真过分啊。”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这样阿姊就不会一门心思扎在一个会毁了她的人身上,我也会放心很多。”
郁安继续说着,如玉面庞神色平静,但手中的帕子已经擦干净指缝,被攥紧在手掌里。
“可不可以让他消失呀?”少年攥着手帕叹出一口气,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笑意,“我知道秋烺哥哥能做到的。”
无声无息出现在少年身后的人垂首回道:“愿为公子效劳。”
郁安将看着湖水和远山的视线收回,轻巧地放在了身后人身上。
清缓如水,又带着点日光的暖。
秋烺被这份目光看得错了神,但很快恢复自如,垂下凤眸等待对方的命令。
一番好意被长姐冷脸呵斥,小公子心有怨怼也是理所当然。杀了从中作梗的外人,只为了让姐弟和好如初。
小公子能开心,这就算本划算的买卖了。
秋烺等着这位任性的公子随意挥霍旁人性命的指令。
但出他所料,郁安松开了手中染上污水的手帕,一面理平帕子的褶皱,一面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说着玩的,秋烺哥哥别杀他了。”
见秋烺眼神复杂地看过来,郁安又笑了:“其实阿姊说得没错,我很任性。说了这么多,只是想扮扮可怜引秋烺哥哥出来见我。”
秋烺眸光微动,却没并不像以往那样沉默应对,而是用他独特的沙哑嗓音笃定道:“不是。”
郁安挑了挑眉,像是在疑惑:“不是?”
“你不是任性,”秋烺解释道,“你是真的厌恶那个人。”
郁安弯起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是这样说的。
秋烺沉默地转过眼,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郁安也不纠结他的答案,笑着夸他:“好啦,秋烺哥哥真的很聪明。”
“我是讨厌萧玮舟,但一下要了他的命也不是什么好事。事事周到的情郎突然暴毙,只会叫阿姊念念不忘一辈子。”
“我要让他的真面目一点一点暴露人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风流公子是什么德行,好叫我阿姊彻底死心。”
“真心错付,我阿姊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但最终会缓过来,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并一点一点把这个人渣抛之脑后。”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着一种低柔轻缓的语调。
仿佛不是在安排那对爱侣的结局,而是几句酒鼾宴乐时半认真半玩笑的戏言。
但秋烺直觉对方所言皆是出自内心。
黑衣影卫的视线从湖边青绿的草叶里移回,像一场冬雪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被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郁安的表情几乎称得上单纯。
他忽然上前一步,顶着秋烺冷漠的注视,伸出一只细白的手碰了碰对方的侧脸。
说是侧脸不算,郁安只是碰到了那层棉质面具,并不能直接接触到内里的肌肤。
但他还是轻轻按了按那截面具,感受到身前人身体紧绷,竟牵起唇角极快地笑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点痕迹。抱歉,我会负责的。”
原来他碰触的是那夜自己指甲刮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