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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变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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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和仲指意不明,不知是说尚扬,还是明赫,但到底所言不虚。莫说明赫不过以本源强维生机,尚扬凡魂寄生的仙木槐傀撑到如今已临近崩毁,何况是明赫催用转命术,已多延了仙木槐傀五年之寿。

池央连底凸起的平坦玉榻上的仙木槐傀自愈极快,脖上剑伤和额前破口已愈合。

“大不了,就去一趟阴冥。”

明赫定了定心神,压下躯体的崩朽,神色自若地传音寒寻芳前来将尚扬接回外舍,后回偏殿上床榻半卧小憩。

杨和仲无如,他知明赫恐怕当真能追到阴冥问阎王要魂去,哀忧地赶回静里峰,询过林丈青,炼丹制药。

夜半阴浓,月隐星烁,鸣虫匿身,偶有声鸣。殿内烛火熠熠,影打白墙拉扯延长。

若皆是性冷心狠彻骨,旁人斥为罪人,如何能相依□□、同舟进退。实话来讲,明赫也不知晓,他给不出众人期望的答案。

他生来自利,本不愿入世,既无奈入局,牵扯因果,亦想保全。

枯花清酒苦口,遮盖嘴中久不散的涩苦。风悠幽、水清寒,苍括峰虽为平秋主峰,不宜大病缠身小病不断的病秧久居。

黑瓦白扉上,靛袍的少年散披乌发,倚坐屋檐,执杯独饮,消寒入酒、身姿映月。

越树花下人客至,幽微的天光犹似白埃初落,青年面庞微昂,敷面一层浅清霜。

他孤自赏,云翳后、阴天月、地面血。

阴云逸散后的皎月一轮,清耀大地,誓要洗刷罪者一世肮孽。

血仇、杀戮、恩怨,情所不甘,心之所困,皆若流光,一弹指顷、涤渍如初。

·

翌日平明,云里归訇然啼鸣,破窗而入,振翅盘旋高顶。

镜中人颜容秧恹白败,对云里归的搅扰置若未闻,自顾执篦梳发。虽有净尘术、装敛法等便捷,无事时拾掇一番也好供遣消。

自赵春和被他擒捉,这三两日褚清衍自清晨伊始,至夜星连幕,滞留苍括主峰大殿内。两者或相对品茗无言,或叨咕三两句平秋山门如何,千宁境各宗真假不明的秘闻等闲话。

怎奈褚清衍虽顺遂明赫话锋,也有意无意掺杂一些过于显明的意图。

他耐不住褚清衍永无止歇的游说,腻烦其劝讲他明道懂理的纠缠,勉强应下赴往勾予山万宗盛会的邀约。

万宗盛会早于天骄大比好些时日,大抵是要明赫以平秋山主、千宁至尊之名与赴会的各宗天骄和掌教简易打个照面,由勾予山定下大比诸多事宜。明赫决意拉上褚清衍做挡箭牌,若需与千宁诸位上位大能商议些许事宜,推褚清衍去应付,明赫懒得掺和。

平秋扬名已足,褚清衍冀望明赫可趁此契机,露面慑震立威,顺应卦中天运,渡过噩命,延绵国祚、保顺太平。

褚清衍这套空大的说辞教明赫听得烦。

云里归飞回,停栖于东侧密林。褚清衍独候于北殿回廊,听云里归啭鸣,侧身一眼,恰望见过堂风里迎面来的明赫。他施过净尘术,换了身谨严的玄青衣,发以白玉簪束,衣装简净,无饰半面木遮掩藏容相。

“千宁与凡俗不同,并不知噩子一说,”褚清衍稍顿,续而道,“你此次以千宁至尊身份参会,无需藏容。”

一改往日咄怼,明赫摆摆手,不愿与他多言。

既是盛会,明赫原不大在意以真容示人,只现如今他灵息不稳、面容惨白,任谁见了都道弱残濒死,若要立威自不可示于众前,倒不如遮面做势,教旁人忌惮猜忖去。

平秋辟山之日虽有无数普民与各宗闻讯而观,因受平秋禁制障目鲜少有人瞧清明赫面目。各宗打探刻录的影石皆模糊不清,或因褚清衍授意摧毁。

早先小比时,明赫虽曾以真容示人,唯有极个别宗门在意小比,再加之帷帽遮掩,自栖杨门被灭后,唯有平秋山门、三二交集者如张蔺、林丈青等,与以褚清衍为首道仙盟人识得平秋山主真容。

褚清衍知明赫所为必有其道理,也不多加干涉。

勾予山本届万宗盛会早年定由宁央宗承办,往前千年间,褚清衍因不喜闹哗,无意掺和,仅因其已死的亲传弟子出面一回,知解仅一二。

所谓盛会,到底不过是天骄大比前的预备,教各宗大能暗自较劲攀比、天骄结交的一场交契常会罢了。

不过褚清衍未曾想宁央宗掌教陈庆雍竟未事先告禀,而擅作私里早早给平秋下了邀函,言明日后拜访山门之意。

迎客的门侍来迟,见褚清衍在,恭敬行过礼,顺乖地随侍在后,半途遇见掌座等大能三十余人浩荡而至,向殿内告了名帖,扬笑迎上。

“随我来。”褚清衍朝身后的明赫道。

顾不得别宗掌教的巴结寒暄,望了眼遮面的明赫,显露的双眼寒意不明。

木遮未琢纹饰,檀色古朴仅罩半面,然内里纹刻障术,寻常修士受术法所扰,难以辨清佩戴者样貌,纵是强如褚清衍,可窥得一二分真容亦转瞬模糊,应付万宗绰绰有余。

十数年前,于杏林替仙木槐傀印刻掌心纹,取一缕生魂牵引感生玉时,褚清衍曾细细探过,少年原躯根骨虽劣,灵识于凡俗世人已算得极佳,既是璞玉,本该好生琢成才是。

道仙盟各有其宗其职,皆不愿费事费心教导一副木躯,千宁众人斟酌过后,决意封存五识,伺机再启。

明赫初辟平秋,接尚扬回山后,走过一遭杏林堂,寻了几味清润滋补的仙药,又孤身入秘境觅了几株地宝,替尚扬虚弱的魂魄勉强维持,千宁道仙盟以为明赫一己可维系,再无人在意。

毕竟天运命册中所载之事并非一介凡俗可达,此事千宁境在近千年前和两百余年前的两次履践中便下过定论。

渊渟剑于脚下颤动隐鸣,随褚清衍猛然俯冲向隐于尘雾间的勾予主峰。须臾过,耳畔呼号叫嚣的朔风,冷冽如刃。等身周渐渐传来暖意,风声消止,一片静谧。浅银的波纹在二人身周缓缓铺展,渐渐扩展成弧,将渊渟以及剑上的两人一同囊裹。

瞬息间,穿过勾予结界,剑尖旋打了数个漂亮的转弧,飒临至千宁境央位勾予山主峰。

宝殿重檐庑殿顶,灵透的靛光散湛,渊汀剑重新归入鞘,配在褚清衍腰间。

观明赫半面下唇白肤冷,色若死灰的僝僽,褚清衍略感心堵。

“阿祜。”褚清衍尝试般,朝明赫谨微地轻唤了一声。

祜字,主义为福,受天之福。

阿祜乃明赫从前自取的假字,存心留意打听也不难获知。褚清衍是在北翟宫内,听翟浦与翟潇两兄妹从前无意间这般唤过。

“嗯。”明赫垂眸睥了眼云下芸芸,似虚无缥缈的叹息,亦不怀疑褚清衍为何如此唤他,极轻极淡的应声令褚清衍心下莫名一轻,续而听明赫道:“怎的。”

褚清衍的印象中,明赫不及仅数面之缘的寒寻芳素来惯以孤高清冷示人,虽常装扮笑靥,实则最为寡情淡意、讥嘲讽弄,难吐出平静安和的语话。

此番明赫难得平和,不讶于他如何得知此儿名。他凝窥近在咫尺的少年,窥不透施刻秘纹的冷冰大半面遮,入目唯有双透澈灵蕴的浅玄青晶瞳眼。

死寂的心口一窒,褚清衍紧攥着归入鞘的渊渟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低下眉睫轻轻回了声:“无事。”

褚清衍无惊的剔透眸子凝视他,缄默地敛去繁杂思虑,飒沓地收渊渟剑入袖,快走前方一步为明赫引路。

“走吧。”

“劳烦。”明赫就礼应道,灵识内的刺痛细密,强撑精神应话,无多问询。

小行半盏,广袖轻挥,烟波云雾骤然散开,映帘是座宽敞清雅的木石殿阁。

各处植片片青竹,随风摇曳波滚成悦目碧海,褚清衍与明赫并肩穿其而过,映进眼帘是澈蓝如云珀江珠般的广阔湖泊。

皎白如雪的荼蘼绽满湖畔半若之庭,红顶白鹤展翅交颈,身姿仙卓,漫步于湖边花岸,犹如锦画般。

琉璃瓦配雕笼窗,与饰紫重门,矗立错落有致的斜顶屋房与其道如层峦殿阁,不如建制谨严的殿阁,更似合州青瓦白墙的园林院庭。

渺遥青山沉钟撞响,褚清衍领明赫行至宁央宗中大殿,邀曰:“我陪你一同入殿。”

明赫闻言,温温谦逊报回以一笑。

“多谢。”

二人并肩踏入宁央大殿,停落高石铜门的神鸾落霞一左一右,高亮鸣嗓迎请。

“恭请千宁至尊入殿。”

“恭请平秋山主入殿。”

音落,便闻殿内恭声如洪钟。

“恭迎千宁双尊。”

听此等名号,明赫偏头看了褚清衍一眼,心下剜了褚清衍一刀。

平白的千宁尊号,当真全境称首,万宗俯臣,以虚名换他与千宁境缠上瓜葛,平秋山从此再难置身事外。

小半载的斡旋和营势,褚清衍当真为他挣来个高位虚名,若能换平秋日后以命搏的盖然,倒真是实在、划算,打的确是好算盘。

内殿高门缓启,殿内肃穆,各派各宗按门别席坐。占地阔广的大殿中正,央道旁的案席后各宗得意弟子整齐恭敬地噤言侍立。

万余人朝明赫同褚清衍作揖行礼。

传声回荡在殿内,众人恭迎后寂静垂首,敬迎千宁境尊者褚清衍,与其后新称千宁至尊的平秋山主。

勾予宁央宗距殿上高座最近,熙攘站满六十余名身着玄绸的内门男女子弟,皆束冠佩剑,站姿挺拔如松,乃是宁央宗门内天骄第一等。

据闻勾予山东南西北四岸有宗十数,宁央宗一门目下最为鼎盛,徒众杂役拢总共计二十万余,治下所庇的山城百姓千万不止。

除小宗别派的生延,本宗除去杂役、卫厮、侍童、外驻等,有外门弟子万数、内门千数、真传三百数,天骄六十至七十数不等。

而各宗天骄皆是异禀天赋者,多出身于境内高门世族,亦有少数山城民家子,为宗中初原长老乃至历代掌教内徒,甚有无师门而家族自修者,皆望图得机缘得千宁至尊青睐。

千宁境素来重师门传承,但若是可得至尊传承,旧师毫不介意弟子转拜至尊为师,则日后得至尊秘法、享至宝灵材无数,弟子成尊自立皆可待,但凡顾念旧师之恩,亦得诸多助益。

而今褚清衍不再收徒与搬居之事全境皆知,便将主意打到平秋山主处,悉数虎视眈眈,意图先人一步。

勾予山的宗派传为宁央宗。千宁境千宁二字,千字出自境内千山,宁字据传乃创境师祖之名,故称千宁境。万年前东庭大劫古役后,勾予山门侥幸生还的遗众开山辟宗,自立门户收徒,自诩受师祖真传,为千宁境之央,并自名宁央宗。

类推褚清衍亦非真名姓。褚乃其父仙姓氏,亦为其师玉衡衔之凡俗旧姓,清衍则是其自取对外之尊号,为昭显其千宁尊身份。千宁徒众知褚清衍这般唤号称尊千年有余,然至今无人知晓褚清衍确切之名,只知其天成仙体、一境之尊。

或许,其父其师,皆未曾予名。

宁央宗弟子的衣着打扮明赫并不陌生。从前南阕东郊潜邸,他日日得见的杨和仲便也常穿玄锦服,腰配感生玉。后改换杏林堂的青装,常居平秋静里峰,姿挺身拔,颇为飒爽。

行于大殿中道,诸派一干子弟偷望向明赫,故作平静目光下皆暗藏或多或少的情绪,掺杂猜忌、疑虑与胆惧、敬仰,甚至于蔑轻、不屑,似欲窥探木遮下他的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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