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啊,什么是青春呢?
陶屿把车停在一所中学外面,现在正是下午,校园里有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来,听得很好像回到了那个阳光洒满教室的校园。
但回忆里的东西,最先被忽略的就是它的缺点,所以美好也不完全可信。陶屿虽然怀念学校里单纯的快乐、饱满的精力、校门口的零嘴,但并不怀念早七晚九的作息和题海战术,也不怀念青春期的阵痛与痛苦。
虽然成年人的痛苦是真实的,但是陶屿觉得,没有更多人身权利的未成年人,同样是有很多痛苦的。
要服从规则,即使铺天盖地的网络资讯会告诉你这没有太多用途;要融入集体,但同龄人之间的矛盾与排挤并不少于大人;要好好学习,可是没有人告诉你,如果学习不好要怎么办……
学校,是一个孩童进行社会化的第一步,其阵痛不会少于一个成年人毕业迈向工作岗位。
陶屿从窗户望出去,今天是阴天,阴天的学校显得灰蒙蒙的,待会恐怕要下雨,陶屿托着腮,想象着如果下雨教室里会有多少孩子昏昏睡去,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寒冷的冬天早自习,趁着班主任开会去了,陶屿把校服披在身上,头埋在卫衣的袖子里,借着前面书垛的遮蔽,暖乎乎地睡了一觉。
这是陶屿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温柔的学生时代的美事。
现在已经不用再借着书垛遮蔽自己了,却无法再这么心无旁骛地睡过去,老板的要求还没改完,兼职的单子动也没动,不上班是不行的。
趁着老板正在远程操作自己的电脑,陶屿赶紧把平板拿出来画一会海报要用的底图,电容笔在上面“嗒嗒”地勾勒线条,那一头的老板突然出声了:
“你在干嘛?”
陶屿一吓,平板赶紧合上了:“我在找参考图。”
“嗯,可以,这一张已经可以用了,下一张你先看需求,找找参考。”
“好的。”
陶屿这才觉得背上出了汗,真奇怪,明明已经不是学生了,还是会有上课做其他科作业被抓包的恐惧感,原来远程控制电脑是可以听见声音了……陶屿突然想起来什么,折了张纸把电脑摄像头遮住了。
窗外的学校下课铃正在响着,陶屿悄悄打了个哈欠,借着窗缝看外面,花园的栅栏里,有商贩围在一个缺口处,学生悄悄把钱递出来,他们把东西递进去。
“会是什么呢……辣条?泡面?”她把窗户推大了一点,费力地辨认着那些老人手上的东西,经过一番观测之后,她断定了,是手机。
随着上课铃打响,传送完手机的人又迅速离开了栅栏,一路向街边走去了,有一个人就近进了一家商铺,帘子落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陶屿恍然大悟,果然一代更比一代强,她儿时就有偷偷带游戏机和mp3进学校的小孩,现在能吸引孩子目光的,估计只有手机了。大概率是学校不让带,学生们就把手机寄存在学校附近的店面里,让店家在中途给他们传递进来。
“为了玩个手机还挺努力的……”陶屿觉得好笑,目光还没从窗外收回来,就听见老板的声音。
“你住学校附近啊?”
“对,今天扎营在这了。”
“那你还挺厉害的,我上学那会也住学校旁边,光听铃声都听得害怕,更别提什么升国旗、课间活动了,太吵了。”
对面是一阵笑声。
陶屿默默在心里应道:“那也没有你改东西的时候聒噪……”当然,只能心里想想,说是不能说出来的。
毕竟这是老板。
老板姓谢,名字叫谢彦,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小言,陶屿也不敢怠慢,去搜过企业活动照,站中间的男人戴着金边细框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的确像是学生时代会被女生们喜欢的类型,旁边的介绍字幕直接堂而皇之地打上了:“XX公司,谢总”。
但是这个所谓的“总”手底下连上陶屿也才四个人,另外三个是不是他的亲戚陶屿还不确定,而所做的工作呢,据陶屿观察,应该是下游的下游——他对接的上家卖板子给高校和研究所,而他到手的业务基本都是宣发渠道类的,很基础,也确实用不着招一帮人去办公室坐着,毕竟在家办公薪资可以压得更低。
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单量稳定了,比兼职的工作室要强,所以陶屿还是客客气气的,第四遍导出文件的时候,她礼貌地问:
“谢总,我记得你之前说大改最多两次?”
“是啊。”
“可是这都……”
“没办法,我们本来就是提供服务的,他们的需求也是临时加的,刚起步,只能我们辛苦一点了。”
陶屿愤愤地啃着手指,心下暗忖:明明只有我在辛苦……
这两天的主要任务其实就是把甲方的资料整理成稿,再加素材做成视频,因为是课程性质的,要求也多,还特意强调了不能出知识型的错误,可怜陶屿以前读的是文科,对工科术语和软件操作流程读得很慢,还要从体制内标配的繁琐而无用的文字中找到有用的信息补充进去……一个视频成稿,她的疲惫感比画一幅画更甚。
相比之下,工作室偶尔来的一个画稿单简直是一种娱乐活动。
等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惹了一道晚霞,陶屿远眺入神,看着孩子们一群一群从校门钻出来,笑语不绝,自己也被这份放学的快乐感染了。
但……好像并没有放学?
门口聚集了三五成群的孩子,都围着卖吃食的小贩买东西,而买得了的孩子也并不回家,反而转头回学校去了。
“是还有晚自习吗?”她索性推开电脑下去看,反正已经坐了一下午了,溜达溜达也好,活动一下筋骨,临下车前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关好窗户。
还是谨慎点好。
校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家长来送饭了,保温桶打开就是最家常的香味,陶屿经过的时候只需要吸吸鼻子,就能判断哪家吃的酸豆角炒肉末,哪家吃的辣椒肉丝,哪家吃的冬瓜排骨汤……
但大部分孩子都是自己在外面找吃的。
陶屿就混在其中,其实陶屿的身量算中等的,但混在一群小孩子里居然也并不显个,她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孩子营养真充足长得真高,一边又眼前一亮——这些小孩的口福还挺不错,学校门口的摊位很多都是陶屿儿时没见过的。
围的人最多的是火鸡面的摊位,陶屿也挤进去看了,裹着鲜红辣酱的方便面蓬松地摊在大方盘里,没有火鸡面标志性的芝麻海苔碎,但加了切片的火腿肠和胡萝卜丁,三块一碗,摊主一手收钱一手夹面,小塑料碗里满满当当一碗,戴着红领巾的孩子笑嘻嘻地接过来。
陶屿也想买,但挤在这样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里,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误闯进了别人的童年里。
再往下走走,还有卖双拼粉皮的,这东西陶屿以前只在夏天的超市里见过,粉皮与黄瓜丝、胡萝卜丝拌得均匀,陶屿“来一碗”的声音被突然钻出来的一群小孩吓得缩了回去。
卖粉皮的旁边就是卖砵仔糕的,晶亮透明看着倒挺像水晶泥,就是色素调得太重了,有点不敢买。
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往前走,陶屿突然看到前面有个藏在楼缝里的小车,看起来像是麻辣烫,只是招牌上写着“正宗串串香”。
正不正宗不知道,但生意看起来不是很好,陶屿上去看了一眼,菜品倒很丰富,莴笋豆筋火腿肠,蟹柳海带土豆片,一锅放串好的菜,一锅是洒满了白芝麻的红油汤底,穿围裙的老板娘也很热情:“妹伢吃什么?自己选!荤素都是一元一串!”
陶屿吞了吞口水,一元一串,价格也算公道。
“我要一串土豆,一串莴笋,一串藕片,火腿肠不要,豆筋要一个……”
“豆皮是我们招牌,有些小孩都是五串五串地买……”
“那我要一个。”陶屿点头,又突然想到,“老板,你们怎么不去那前面摆摊啊?前面学生更多。”
“我这东西多跑不快哦。”老板娘笑笑,“要是保安来赶还怕把桶倒了。”
陶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