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今已经寻到喂药的法子了,危机解除,她便不愿意再跟谢祁待在一处,免得他突然醒来后会再生事端。
那喂药的法子简单,旁人也能做,可问题就是如果她将这法子说出来,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跟谢祁那样了才将药喂进去的?
那多丢人。
权衡之下,许清禾还是更想要面子,反正谢祁现在昏迷着,醒来后也什么都不记得,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同时她也在心里告诫自己,等他稍有起色,她便立即离开,绝不给两人再见面的机会。
“好,看在刺史与南境军的面子上,我帮刺史这个忙,但还请刺史说到做到,莫要将这事传出去。”
秦刺史:“那是自然。”
新开的药更苦,喂药的时候,许清禾便在口中含了块糖。
那药里兴许有些助人安眠的药材在,她给谢祁喂药为了大半,自己也咽下去小半,最后便靠在床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她被秦刺史的敲门声唤醒,再睁眼时已经是黄昏。
许清禾起身,对镜理了理仪容,前去开门。
门外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何宇,以及南境军的一位老军医。
许清禾觉得那军医有些眼熟,军医也在一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军医眼眶渐红,眼看着就要跪下。
许清禾终于想起来他是谁,忙上前一步捏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屋里带。
军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势进去给谢祁搭脉。
“将军服过的药何在?”
一直为谢祁诊治的医师便将两次的药方口述出来,见老军医一连凝重,医师不由得问:“可是我开的药方有问题?”
军医捋着胡须摇头:“药方本身没问题,只是从将军的身体来讲,不对症。”
何宇惊道:“不对症?为何会不对症?这药方是好几个医师一同看过的,都说没问题啊。”
药不对症可是大忌!治不好伤病不说,还会弄得更糟!
军医抿唇,深知个中缘由不可细说,便只重新写了药方命人去抓药。
写完药方后,他望了许清禾一眼,又问:“这几日将军是何情况?我需要听人细细说来。”
何宇立即凑过去。
军医摆了摆手:“你一直随我在一处,哪里知道将军的情况。——方才照看将军的可是这位夫人?”
许清禾点头。
军医道:“那就请夫人与我私下谈谈。”
众人先后离去,房内只剩下了许清禾与军医,还有床上昏迷的谢祁。
没了旁人,军医再不遮掩,立即跪下:“属下见过郡主!不…现在该称您为公主了……”
许清禾将人扶起来,见到幼时故人,她眼眶也有些泛酸,颤声道:“范叔一把年纪了,跪我这个小辈作甚?真是折煞我了。”
范叔是南境军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军医,从前父王母妃与谢叔父的伤就都是他负责照看的,故而虽然许清禾没有久居军中,但对这位时常就要在王府与谢家久住的军医倒是颇为熟悉。
只是她回到南境后没再娶过滢州军营,便也没再跟他见过。
十一年不见,范叔脸上的皱纹更多,头发也更白,人却是神采奕奕的,否则也不能跟何宇一路快马加鞭地回来。
但许清禾如今没工夫叙旧,她望了内室一眼,问:“他是怎么回事?”
范军医并不知道公主与将军怎会生疏至此,也不知此中内情将军是否愿意让公主知道,便有些犹豫。
许清禾蹙眉:“究竟是怎么回事,范叔连我也不肯说吗?”
范军医道:“属下也想将实情告诉公主,只是这事是军中机密,一直以来只有我跟将军知晓,如今没有将军的允许,属下实在不敢妄言。不如等将军醒了,您自己去问将军?”
许清禾并未强求:“既然是机密,那我便不再多问。如今我只问一句,他究竟有无大碍?”
范军医为难道:“这…属下也不敢保证,上回将军这样,已经是两年前。”
许清禾望向内室,由于屏风遮挡,她其实并不能看到谢祁。
但她还是想起了那日归乡楼中,她一寸寸抵进他的伤口后渗出的血迹,与他落在自己耳边的几声闷哼。
她指尖每进一寸,他抱着她的双臂便更紧一些,纵使已经疼成那样也不愿意放开。
直到她对他说出锥心之语。
“那…他为何会这样?先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范军医叹了口气:“从前将军…受了重伤,一直没将身子养好,这回新伤旧伤叠在一处,才又将从前的病根给勾了出来。我方才给将军搭脉,发觉他脉搏不稳,想来还有受了刺激的缘故在。”
许清禾垂眸。
范军医所说的刺激,不论身心,都是她亲自带给他的。
片刻后,她又问:“他从前也不是没受过伤,但昏迷时药也能喂进去,为何这回不行?”
范军医叹道:“因为将军被困进了梦魇。”
“梦魇?”
范军医:“是,被困进梦魇中时,人是动不了的,从前将军都是靠自己的意志醒来,如今……”
如今他被她刺激得没了生的念想,就醒不过来了。
范军医走后,许清禾自去坐在床边。
这还是重逢之后,她第一回这样细致地打量他。
因为此时床上的人正昏迷着,她的打量便十分地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