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夫人是独自抚养小小姐,这些年来登门拜访想做赘婿的人不少,那位姓谢的郎君又是一副好相貌,八成也是打着自荐枕席的心思。
许清禾抿了抿唇,道声不必:“他愿意等,让他等着就是,这几日我从后门进出,不必管他。”
连着疲累了好几日,许清禾夜里睡得很沉,翌日直到天光大亮时方才睁眼。
刚掀开眼帘,便见平安守在自己床前,正睁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她。
她摸摸女儿的脸:“怎么起得这样早?”
平安脱了鞋子上床,掀开被子钻进娘的怀里。
“平安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娘说。”
“什么事?”
许清禾掖好女儿身后正在漏风的被子。
平安道:“我昨日见到爹爹了,还让他送了我回家。”
许清禾愣了下:“他知道你是娘的孩子了?”
怀里的女儿咯咯笑道:“没有,平安骗了爹爹,让他把我送到别处,后来平安又自己回来的。”
许清禾觉得好笑。
从前都是谢祁骗她,这下好了,他也糟了女儿的骗。
“等娘这段时日忙过去了,就给你找个更好的爹爹。”
她同女儿道。
半晌,怀里的人没说话。
许清禾以为孩子睡着了,低头一看,却见她正在沉思。
平安:“娘不喜欢爹爹了吗?”
许清禾:“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平安紧接着又问:“娘为什么不喜欢爹爹了?”
许清禾道:“你爹先骗了我,又推开我,是他不要娘了。他不要娘,娘自然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平安嘤一声,扑进娘的怀里,痛斥道:“爹爹好坏!”
“不对,是谢祁好坏!”
她才不要认他做爹爹呢!
许清禾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教育女儿:“不可以直呼爹爹名讳。”
平安不解:“可他都不要娘了,娘好可怜,平安要给娘出气。”
许清禾并不喜欢听人说自己可怜,可童言无忌,还是自己的女儿,她便也不同她计较,只是跟女儿好好讲道理:“这是娘跟爹的事,有娘一个人恨你爹就够了,娘不需要平安给娘出气。日后如果平安再见到你爹,可不许露了马脚。”
怀里的女儿踢了踢腿,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小脚来,自信道:“平安一定不会露出马脚,因为平安的是人,长的是人脚。”
许清禾被女儿逗笑。
虽然当初生产艰难,一度让她觉得后悔,可如今见到女儿如此乖巧贴心,她还是认为一切都值得。
母女二人躺在被窝里说闲话的时候,几墙之隔,谢祁正在外面吹冷风。
眼看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何宇提议:“将军,不若我们先回去吃个饭?”
其实吃饭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将军饭后还得喝药。
为了来见许老板,这几日的汤药都乱了。
谢祁摇头:“再等等。”
这一等,就又等到了黄昏。
门房歇完了晌,甚至用过了饭,便见门口的两人门神似的还不走。
他没多说,想着已经吃了三日没见到人,明日两人应当就不回来了。
没想到翌日一早,又是那两个熟悉的面孔登门。
门房只好将说了好几日的话再说一遍。
初时谢祁没觉得什么,毕竟那日宴席上她确实说自己的铺子出了问题,许是如今正还忙着。
可后来又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他再心存侥幸也该察觉出不对了。
那姑娘明摆着是不想见他。
以他的身手,自然能趁夜深人静时翻进院门,再按照她从前的习惯将她的寝房寻到。
可那样,到底是将人唐突了。
于是又是好几日过后,许清禾再问门房,才知道谢祁已经有两日没来了。
她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什么,总之不太畅快。
说完这事,门房又继续禀报:“今日刺史府上送来帖子,说要邀夫人到归乡楼一叙。”
想必是她找刺史帮的忙有头绪了。
许清禾应了一声,翌日准时到了归乡楼雅间。
她进门时,正望见雅间窗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挺拔如松,一身宝石蓝的长袍更将人衬得贵气十足。
是谢祁。
许清禾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走。
可如今要是走了,未免有些掉了面子,倒显得她像是临阵退缩。
反正那日已经装作不认识他了,今日便将戏做到底吧。
她在门口故意弄出些动静,引得窗前的人回头。
许清禾没再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问:“秦刺史何在?”
“今日是我借秦刺史名义约许老板来此,刺史自然不在此处。”
谢祁笑道。
许清禾在心里骂了句这人蔫儿坏,口中道:“那侯爷有什么吩咐便直言吧,我那里还忙着,不能久留。”
谢祁抬手,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许老板不妨坐下,我们边吃边谈。”
许清禾冷了脸:“若没要事要说,我便先告辞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可身后的的人身高腿长,长臂一展便先她一步将房门给关上,还顺道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算不得熟悉。
因为那正是血味与药味掺杂起来的奇怪味道。
她仰头,望向他。
谢祁苍白着脸,眼下的青黑便更加明显,显然是这几日身上的伤还没好,睡也睡不安稳。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将人的肩膀推了推,听到他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许清禾便从他的臂弯下逃出来,走到窗前。
在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清新气息后,她终于让自己更加清醒。
“你约我来此,究竟有何事?”
寂静中无人说话,那便由她来打破寂静。
身后的人默了默,而后艰难道:“……我想见你。”
许清禾又深吸了口气:“好,现在见过了,我能离开了吗?”
这时候,雅间房门被人敲响,谢祁开了门,排着队的小二将一众精致菜色一一端到桌上。
他指了指一桌子刚出锅且色香味俱全的菜:“一同吃顿饭吧,就像从前一样。”
他承认,他从没将这姑娘放下过。
不论是如履薄冰还是生死一线间,他想到的都是她。
半个月前他想着,只要能见她一面就够了,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够了。
可频频被挡在门外的这几日里,他忽然发觉自己越来越贪心,想要的东西更多。
许清禾扯了扯唇:“侯爷说笑了,你我此前素不相识,哪有什么从前。”
“清禾,我知道是你,别再装作不认识我了,成不成?”
谢祁近乎祈求道:“那日重逢,你一副与我素昧平生的模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许清禾一时间并未答话,只是忽然想起来,他们分离的那一日,也是他站在窗前,而她在他身后索要一个缘由。
如今倒是调转过来了。
现在握有主动权与决定权的人是她。
她闭眼,平了平心绪,良久后道:“谢祁,我们那日说好的,以后再不相见……”
“——可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好,那就说你的要事。”
许清禾回身,微扬下颌,直直望着他。
骤然对上这姑娘清凌凌的一双眼睛,谢祁的声音不由得弱了几分:“事情在那日席面上,就已经说明白了。”
许清禾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没有旁的可谈。你让开。”
谢祁没让,反而提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高大身影步步逼近,很快便将许清禾给笼住。
许清禾下意识地往后退,直至靠住窗沿。
“清禾……”
“别这样叫我。”
她出声将他打断:“那日我们说好了再不相见,你说你有要事相求,好,我们见了面。可你是否忘了,我们那日还说过,即便再见也要装作并不相识,像那日一样做个陌生人就好。不论锥心与否,这都是你当初自己应下的!”
她抬眼,望着他:“所以,谢侯爷,你别那样叫我,否则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谢祁漆黑的眼眸沉沉地盯着他,里面似有各种情绪在拉扯翻滚。
片刻后,他开口:“好,那就当我是个小人。”
灼热的气息忽然压了过来。
他骤然俯身,冰凉的唇重重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