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便重新回到了他面前。
两人吃过馄饨,疲惫多日的身子有所放松,便重新踏入热闹的街道。
“将军,我们此行要做什么?”过了片刻,何宇问。
谢祁长呼一口气:“筹钱。”
养好一支军队是个大难题,尤其是在当初卫逸群已经几乎掏空了南境军的情况下。
朝廷后来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
谢祁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都填了进去,可还是不够,加之这次两国对战又让他发现了新情况,无奈之下,便只好到处筹钱。
何宇又问:“那要去何处筹钱?”
谢祁看着手中花灯出神,片刻后道:“公主府。”
霁州城内,原本是没有公主府的。
所谓的公主府,其实就是当年的南安王府,只换了个牌匾而已。
何宇闭上嘴,不再问了。
只因为公主府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南境的郡主、后来的昭宁公主。
将军跟昭宁公主的那点事,何宇跟南境大多数人一样,都只听过,但没见过。
南境三州关于他们二人的传言有好几个版本。
什么将军始乱终弃了公主,或是公主变心看上了别人,又或是两人没了感情好聚好散……
总而言之,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
两人到了公主府,才将拜帖递上去,却被告知公主此时不在府中。
“两位是外乡来的吧,每年上元节,公主都会到摘星楼去,替大家伙放祈福天灯。”
谢祁又带着何宇去了摘星楼。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早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不少人手里都还抱着盏孔明灯,就等着跟公主一道放灯。
谢祁人高马大,倒也硬挤了进去。
只可惜何宇才十五六岁,个头不够,便只能在后面蹦跶。
在人群拥挤的空档里,谢祁同众人一样,也仰头去看楼顶那一身华服的姑娘。
昭宁公主素手执笔,皎若云间月的面容被人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在灯上写下祈愿大翎太平安宁的愿望,而后在百姓一片叫好的呼声中,将天灯缓缓放起。
众人紧紧盯着那越来越小的天灯,纷纷也将自己手里的也放上去,闭上眼睛诚心祈愿。
唯有谢祁,仍旧紧紧盯着楼顶的人,眉心蹙起,俊朗面容也染上一层凝重寒霜。
后来公主回到楼内,众人也逐渐散去。
谢祁仍立在原地。
何宇凑了过来,问他:“将军,怎么了?”
谢祁摇头不语,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吩咐道:“你自去寻个客栈住下,明日我会去寻你。”
独自一人回到公主府门前,谢祁没有立即进去。
等到子时一过,街上铺子都收了摊,他这才拿黑巾蒙住脸,绕到公主府后门,足下轻点翻了进去。
谢祁绕过巡逻的护卫,最后来到许清禾门前。
她仍旧住着曾经的屋子。
房屋之内烛火未灭,仍旧可见一窈窕身影映在窗上,似是正坐在榻上缝制东西。
他面色愈沉,又从后窗翻进去,没等屋里的人有所防备便抽出袖中短剑,抵在了对方颈侧。
那女子僵了下,强装镇定地问:“何方贼子,竟敢在公主府作乱!”
不对。
这声音不对。
纵使快五年不曾与她说过话,但谢祁也绝不会忘记许清禾的声音。
这分明并非她的音色。
于是他手中利刃又近了半寸,提步绕到那女子身前。
莹莹烛火下,分明是与许清禾别无二致的面容。
可是身形不对,声音也不对,方才写字放灯时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也不对。
这分明不是她。
这些年,除了前往南弋国前的一晚曾回来偷偷见过他,他便刻意没让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只知道她已经回了霁州。
可为何霁州城公主府内的人竟不是她?
他将目光移向一旁,软榻上放着针线筐,旁边有件还没缝制好的小儿外杉。
她那双执笔绘画弹琴弈棋的手,惯来不喜欢做这些累人的活计。
“这位壮士至今不曾要我性命,想必是求财,只要是我能给的,还请开口提来就是,我也能保你平安无虞地离开霁州城。”那女子出声道。
谢祁回了神,将利刃抵住那女子颈侧,冷声问:“许清禾在何处?”
那女子身形一僵,面色闪过慌乱,很快又恢复如常:“壮士闯入我公主府,竟不知本宫便是昭宁公主吗?”
不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神情。
在熟悉的面庞上看到她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很奇怪。
谢祁忽然想到什么,附身靠近那女子,在她鬓边摸索片刻,最后用力一扯。
他果真从她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等看到那张面皮下的真容,谢祁眉间愈发紧蹙:“南枝?怎么是你?清禾呢?”
见她茫然又警惕,谢祁便收了手中利刃,拽下脸上黑巾露出面容。
这下轮到南枝震惊:“……少将军?!”
她还是下意识唤出他从前的称呼,而后很快改口:“谢侯爷,你怎么在这儿?”
谢祁:……
他自然还是更习惯她一开始的称呼。
只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呢?”他问。
南枝抿着唇,不肯说。
谢祁无端地有些心慌:“她人呢?”
南枝仍不开口。
“别以为你是她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刷”的一声,谢祁沉了沉脸,重新抽出短剑对着南枝,冷声道:“她如今究竟在何处,人又如何了?”
南枝也冷着脸。
现下知道问了,公主一个人忍受孕期煎熬的时候,一个人将小小姐抚养长大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颈上利刃微寒,终归是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血痕。
南枝疼了一下,终于开口,却有几分阴阳怪气:“公主如今好得很,不劳谢侯爷费心。”
她没出事就好。
谢祁松了口气,收了利刃:“那她人在何处?”
为何要将整个公主府都交给南枝,她自己又不现身?
……难道是得知了他要来此,所以故意躲着?
他又忍不住想起离别当日那姑娘面上的泪痕与决绝。
“谢侯爷,我们公主如今身在何处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当初是您非要跟公主分开的,既然分开了,那就该断的干净!”南枝冷笑道。
谢祁被问得锥心,又默了半晌。
“我与她有正事要谈,事关南境军。”
南枝道:“公主将霁州事务都交给了我,侯爷有事与我说就是。我们公主如今很好,也不想见您。”
她说这些话,其实都有些怕面前这位素来很要面子的侯爷恼羞成怒。
好在对方只是沉默,并未动武。
谢祁道:“南境军军费吃紧,不知公主府是否有钱财盈余,借我去应个急。”
南枝气得牙痒痒。
这人将公主母女抛下五年都不曾问过一句,如今人好不容易回来了,竟是回来要钱的!
她想开口说没有,可这毕竟是正事,容不得胡闹。
半晌,她没好气地道:“钱财一事,还需得公主亲自决断。”
谢祁:“好,你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