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似是不明所以,却仍低声下气地哄:“外面风雪大,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成不成?”
是那样熟悉的声音,是那样熟悉的姿态,可许清禾却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他了。
她倔强地坐在雪窝里,一动不动,一次次将要过来抱她的人给推开。
然而很快,一直失去的理智便终于回笼,卫澈再次凑过来时,许清禾没再将他推开,而是拽住了他的衣襟,通红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你一直都知道当初的幕后黑手是谁,对不对!”
卫澈一愣,想起走失三日的卫芸,今日形迹可疑的槿姨娘,再看到她如今眼中的悔恨痛苦,很快便明白了一切。
他早该明白的,从那日她的提前离席,到这几日她面上的一层冷霜。
他早该知道的,自己根本瞒不住他。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竟像是如释重负。
“……是。”
她知道了也好,自己总算不必在每次的家宴上,在听到她一声声唤着“父亲”时而心中愧疚难当。
许清禾什么都没说,反而在面上浮起一层冷笑,最后她扬手,在冷冽风雪中给了卫澈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男人白皙如玉的面庞很快便浮现出红色的掌印。
卫澈一言不发,沉默着受了这一巴掌。
过了许久,直到卫澈终于开口时,许清禾的手还仍在发颤。
“当初我以为你当真心悦魏鸣,故而虽心生不甘,也没想要与你再有太多牵扯。你能从曾经的事脱离出去,安稳度过一生,这确实是我想要的。”
卫澈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去岁她生辰时的那场动乱。
明明是那般瘦弱的人,却伸出一双纤细的腕子拉紧缰绳,她站在马车上,立在寒冷的冬风中,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倔强与不甘。
那一次他明明也可以不必出面的,可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出手,忍不住将她揽在怀中,最后一起坠崖求生。
“可你是我自幼便认定的妻,我做不到,做不到将你拱手让人。”
于是最后忍不住一步步靠近,忍不住多次求娶。
许清禾闻言,发出了今日的又一声冷笑。
她抬眼,对上卫澈痛苦的双眸。
“起初你欺我瞒我,让我带着对谢祁的愧疚而爱上卫澈。你知道在我发现你身份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么?”
她唇角的弧度更深,却是自嘲:“我当时竟然在想,幸好,幸好是你,幸好你还活着,幸好那些衣冠冢、那些祭奠哀悼都只是白费功夫!”
许清禾蜷缩在雪地上,扇了他一巴掌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她却合着双手掩面而泣。
“谢祁…我本来…我本来都快要原谅你了……”
“我知道你的苦衷,你不愿将我牵连进来,你只想让我安稳度过余生。”
“可谢祁,蒙冤而死的不止是你的谢家,还有我的父王母妃,身为人女,我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周围风雪声渐小,卫澈忽而靠近,将她揽进了他那同样冰冷的怀抱里,为她挡住了肆虐的风雪。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风雪中也异常坚定。
“我从火海中捡回一条命来,身边亲友俱亡,只剩下了你。”
“清禾,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愿、也不敢再让你涉险。如果你再出事…那我就又是孤身一人了。”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殒命的绝望感,他绝不想再经受一次。
他受不住的。
受不住的。
许清禾在他怀里哭出声来。
“可你知不知道,你在认贼作父,你在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声声唤着父亲!你在顶着仇人之子的身份与姓名存活于世!”
她用尽了力气,一下一下锤着他的肩。
卫澈将她搂得更紧,让许清禾隔着厚厚的冬装都能察觉到,这人全身都在发抖。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我别无选择。”
“从当时朝中力荐由他接管南境军开始,我就知道,他与真相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才会甘愿忍受改变面相甚至骨相的痛苦,改头换面,又想方设法不惜再入火海,这才成功偷梁换柱,从南境军的少将军变成辅国公府的卫世子。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办法能让当初作为重犯的我,成功深入当年的真相。”
他在刚刚失去父母兄长的时候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要谨小慎微,要步步为营,要对着可能是灭门仇人的一家人亲亲热热。
他要将仇恨深埋心底,一点点在辅国公府培植自己的势力,最后渗透至南境军中,将军权再一点点渗透、夺回。
许清禾将他推开,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却倔强地直视着他。
“说要让我余生安稳的人是你,可让我对着仇人一声声唤着父亲的人也是你!”
“谢祁…你当初为何不能放过我,哪怕我嫁进魏家,也绝不会比如今的境况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