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早想揭下这东西了,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转瞬间便露出了付纵英的那张脸,同时身子微垮,再没有方才属于一个少年将军的肃杀气,反而散漫随性极了。
卫澈正想问问方才许清禾同他说了什么,抬眼却看见了这人衣襟处的一团湿意,他起先愣了愣,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团湿印是怎么来的。
他气得不行,抓起一旁的茶盅便往付纵英身上摔:“她方才居然抱你了?!!”
付纵英反应不慢,自然是躲开了,甚至将那茶盅安安稳稳地收在了手里。
他无奈道:“你家郡主都哭成那样了,她要抱我,我能怎么办?难道要让‘谢祁’将她推开么?这多让人伤心。还有,这多大点儿事儿啊,这点醋你都要吃,可真够小气的。”
卫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想到这姑娘抱着旁的男人表白心意,他心里就不爽快。
独自生了片刻的闷气,他才开口问:“她跟你都说什么了?”
他想,这姑娘见了谢祁,大抵还是要回忆回忆从前的吧。
谁知付纵英却道:“也没说什么,大多都是正事,先跟谢祁道了声好久不见,而后就开始同他说她最近发现的种种了,不过她说的那些跟我们查到的大差不差。对了,还有这封孟晨的亲笔书信,她也一并给了我,哦不,是给了谢祁。”
卫澈将书信接过,这正是当初他跟她一同在魏府里找到的那封。
从前她说什么也不肯将证据给他,如今倒是一言不合地给了谢祁。
“不过要我说,你家那郡主的警惕性未免也太低,只问了我几个小时候的问题便认定了我就是谢祁,这么天真,日后可容易被骗呢。”
付纵英起先还在认真说话,到后面那句时可就有些调侃的意味了。
容易被骗,被谁骗?那自然是面前这位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将那郡主骗得如此死心塌地。
两人心里都清楚,并非是许清禾警惕性低,而是这消息是卫澈带给她的,一切都是卫澈、这个她如今最信任之人的安排,她便自然不会怀疑太多。
不过让卫澈没想到的是,许清禾竟然并未与谢祁谈论太多的私事,只是将他曾经送给她的那只镯子还给了他,并道:“我已经遇到了自己的良人,也祝谢三哥能早日得遇良缘,让我能有机会唤出一声‘嫂嫂’。”
她叫他三哥。
不是谢祁,不是哥哥,而是规规矩矩的一声谢三哥。
她甚至不曾开口责怪他为何瞒着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不让她知晓,而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卫澈从前让她莫再管当年之事,她不听,可今日谢祁开了口,她便乖巧点头:“这毕竟是事关许谢两家和五万南境军将士的事,作为父王母妃的女儿,若有需要我做的,还请三哥直言。”
“……就说了这些?”
听完付纵英的复述,卫澈缓缓拢紧眉心。
她居然只谈正事,而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些年来她的相思之情?
他犹记得初见之时,她对他可是万分的敬而远之。
他那时候以为是她心里还对魏鸣念念不忘,后来才知晓,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谢祁。
“那我让你问的她与南鸣钊的事,你可问过了?”
付纵英点头:“说是南安王夫妇战死半年后,那时候你在军营协助谢将军整编南境军,有人趁机将她掳走欲用来要挟你们,她设法逃脱后才知晓原来那人正是南鸣钊。”
时光太过久远,卫澈只记得那段时日自己确实很忙,既要顾着正在经历父母双亡之苦的心上人,又要为南境的那场战役收尾,委实忙不过来。
如今付纵英这样一提,他似乎才有了些朦胧的记忆。
被人掳走这样大的事,她居然都不曾告诉他。
卫澈心里一时间沉甸甸的,手上郑重地将她的那只镯子寻了地方安置好,打量着日后向她坦白、求得她原谅后再将这东西还给她。
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许清禾,才没可能再遇到什么所谓的良缘,这镯子便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雪天路滑,雪又越下越大,卫澈便决定索性直接就在这别院里歇上一夜,待明日天晴之后再回城。
别院不比京中,并未烧上地龙,他便在内室点了好几个炭盆,而后将熟睡的姑娘紧紧揽在怀里给她取暖。
睡到半夜时,忽闻轻微的啜泣声。
他睁眼,便在夜色之中看到了这姑娘微颤的眼睫,以及眼睫上那亮莹莹的泪珠。
“谢祁…谢祁……”
他鼻尖一酸,心痛到不能呼吸,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今日与那个“谢祁”说话时,这姑娘并未提及自己从前的那些浓浓情意。
并非是要一心一意朝前走,而是不愿在自己曾经喜欢的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
她希望在他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从容不迫的小郡主。
卫澈垂首,将她眼睫上的泪轻轻吻去,又拍着人的背一点点哄睡她,最后哑声道了句“抱歉”。
在扑簌簌的落雪声中,卫澈终于怀着满心的愧疚与心疼入了眠。
然而他并不知晓的是,在他熟睡之后,怀里的人却悄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