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身体,倒也当真能吃得消。
卫澈其实原也没打算从她口中听到什么聊表关心的话。
对于他们如今的关系,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别说一句“万事小心”,这姑娘能在他走时看他一眼就不错了。
许清禾目送他离开,看他一只脚原本已经踏出房门,后来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折返回来。
“你……”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将手牵在了掌心。
她本以为卫澈是要替自己揉按手腕,正想同他解释自己只是在画室里呆坐了一下午,并未动笔,手腕并不算疼。
可紧接着又忽然发现,这人抓的居然是自己的左手,说是揉按腕子,其实却只是将两根长指搭在她的腕子上,略略搭了两息便很快离开,倒有些像医师诊脉的功夫。
紧接着,她看到这人似是松了一口气,甚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低低呢喃道:“还好还好,不用换发带了,还好还好。”
而后才大步离开。
莫名其妙。
许清禾望了他一眼,狐疑又无奈。
她在桌上独自坐了片刻,很快便前往浴间沐浴。
热水氤氲处,许清禾的脸被热气蒸得发烫,想起自己今日在画室待了近两个时辰却一幅画都没画出来,心里不禁涌上些恼意。
于现在的她而言,那些画可不单单是画,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虽然此前“念南居士”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名声,但自从几幅南境风景图被京中几位爱好字画的世家子弟争相吹捧,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师竟也逐渐声名大噪起来。
此人虽从未在公众面前现身,但却也不影响其画作的价钱跟着水涨船高,随手一幅都能赚到寻常人半年的口粮。
除此之外,前几日姜先生加急让她画出五幅人像还给了双倍的酬金。
她闭上眼靠在桶壁,任由南枝给自己按按头穴,心中想想自己这一个月攒起来的小金库,嘴角抿起浅浅的弧度。
现下魏家和岑家的把柄他们都已经抓到了,一来可以给魏太后一个重创,多少给她这五年来于她宫中受到的磋磨出口气,二来多少也能拉岑家下狱。
到时岑良平已在狱中,设法逼问出当初他所说的南弋国人出入南境军营的事也就容易多了。
只是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谁与敌军通信,将她的父王母妃与五万南境军诱至孟渊谷,又前后夹击致使其全军覆灭。
其实最开始,她怀疑过辅国公卫逸群。
毕竟父王母妃身亡后,暂时接下南境军兵权的是谢怀远谢将军,一年后谢家被诬通敌叛国,兵权便稳稳当当地交到了辅国公手里。
可毕竟辅国公也曾对谢家仗义执言,甚至以身家性为其担保。
再加上她住进辅国公府一月有余,同这位辅国公接触,也只觉得他虽然威严有余,但到底也算正直,对卫澈这个儿子多有指点,恨不得亲自为其保驾护航,还将誉州灾民一事放在心上,为民伸冤。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通敌的贼子。
沐浴过后,她独自一人躺在柔软舒适的拔步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看向身侧,空空荡荡。
这个时候,卫澈会在做什么?
飞檐走壁?对魏氏族人威逼利诱?
想必是蒙了半张脸,将一些阴招损招用在了那几位族亲身上吧。
这般想着念着,不知不觉间,她倒也当真睡着了。
当夜卫澈当真不曾回来,直到翌日天光将亮时,他才踏着重重暖风翻窗进来。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幸好没将那姑娘吵醒。
于是等许清禾终于睁眼时,身侧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架子上搭的一身夜行衣昭示着这人曾经回来过。
她愣愣看着那衣裳,想起昨日他穿着这衣裳的模样。
京中盛传这位卫世子风流不知事,草包又无能,一个恶名累累的人,众人关注的大多是其事迹,却将他那不逊于第一公子的长相给忘却了。
这般想着他,她忽然觉得脸上发烫。
“这人,也不知道将‘证据’收好,生怕旁人不知道昨夜是他在京中飞檐走壁吗?”许清禾轻咳一声,打断自己脑中那些弯弯绕的思绪。
她下床踩着双软底绣鞋,缓步走到架子旁,将他那身夜行衣抱下来。
衣裳从架子上摩擦掉下的瞬间,只闻“哐当”两声,似有一块硬物被摔在了地上,在触地后又紧接着被分成了两半。
许清禾低头去看那东西究竟是何物,待看清时不免愣怔。
那东西她此生都不会忘却。
是许、谢两家曾经的定亲信物。
两枚玉佩一大一小,一个玉环状一个圆饼状,合在一起便是一枚纹路相通的重环玉佩,如今坠在地上,两块玉佩便分散两地。
她望着那本该随着谢祁葬身火海、如今却出现在谢祁衣服里的定亲玉佩,久久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