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闲着的小丫鬟想去帮忙,但被南枝拦下。
她大概已经猜到郡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摘完了花儿,食也已经消了大半,许清禾只让南枝将花儿收起,旁的什么也没说,后者却直接吩咐人讲这花细细洗过,随后才随郡主入了画室。
许清禾又画了一幅山水图。
湛蓝天际下,几匹骏马争相狂奔,四蹄在空中飞扬,于青绿草地上投下淡淡的影。
画中似还有股轻轻的风,吹倒了半人高的草木,露出里面藏匿的几只白兔,正准备蹦跳着另寻他处躲藏。
南枝只看了一眼,便能瞧出这画里的生机勃勃,像是藏着盎然春意。
在她眼里,她的郡主也该有这样的勃勃生机的,就如同她幼时一般。
等许清禾终于落了笔,站在桌前望着那画时,南枝才斟酌着开了口:“南枝自幼跟着郡主,如今也有些心里话想同郡主说,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听?”
许清禾抬眸看她一眼,轻声道:“我不愿意听,你难道就不说了吗?”
南枝浅浅笑着:“那我就等郡主愿意听的时候说。”
等看过了画,许清禾坐在玫瑰椅上,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带着淡淡的甜,却不腻,但还是暖呼呼的。
南枝解释说:“是卫世子昨日寻来的方子,红糖姜枣茶,也特意将郡主不喜欢的姜味儿压了下去。”
许清禾又喝了几口,身上舒服了许多,便靠在椅上等着她开口。
她便温声道:“南枝自幼时就跟着郡主,自然知道少将军是怎样一个人,郡主与他又是怎样的要好,原先郡主与他是天赐良缘,可后来郡主为了保下他已经同他退了婚,少将军也又已经葬身火海。”
“郡主,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了谢祁这个人,可许清禾还活着。许清禾可以为了给谢家昭雪而费尽心思,却实在无需为了谢家三郎而将自己困在曾经。”
“郡主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将自己困在空余回忆的曾经。”
“郡主,您能明白南枝的意思吗?”
她最终望向许清禾的时候,盈盈双眸中已经泛起了泪光,其中尽是关切。
南枝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越界了。
她作为郡主身边最信任的大丫鬟,可以为了查清当初真相而给郡主出谋划策,但却实在没资格对郡主的感情生活置喙太多。
因而,即便郡主今日要骂她、罚她,她也心甘情愿,只希望这个自少时起便命运多舛的姑娘能得一个好的归宿,而不是因为已经死去的谢少将军困住自己终身。
然而许清禾只是隔着轻薄的夏日衣衫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垂眸不语许久,而后开口让南枝下去。
声音不悲不喜,就连南枝也听不出情绪。
等整个画室中只余下许清禾一人,有窗外风吹落花传来的簌簌声,卷进几片紫藤花的花瓣,正落在她面前的那幅山水画上。
她伸手将那花瓣拿起放在手心,忽地想起年幼时第一次吃母妃做的藤萝饼,母亲郑重地同她说要给她与谢家三郎定下婚事,问她愿不愿意。
那时候她才将将十岁,只听说是要跟自己最喜欢也最好看的谢家哥哥定亲,欢喜的不行。
母妃却伸出长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她只是看上了人家谢三郎的一张脸。
小郡主摇摇头,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呢,他不仅长得好看,还会替我背锅呀。以后我们若是成了亲,父王母妃要再罚我,我就让哥哥去受罚。”
南安王妃:“你这丫头,一口一个成亲,一口一个哥哥,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就乱说?”
小郡主咬了一口藤萝饼,腮帮子鼓鼓的,想要囫囵开口说话,却被她母妃一眼瞪了回去,只好作罢。
待咽干净了口中吃食,她才道:“知道呀,就是以后永远跟谢家哥哥生活在一起,就跟现在的父王母妃一样。”
王妃本还笑着,但很快又面露难色:“清禾,谢祁日后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多少人因此丧生,若他也出了什么意外,你怎么办?”
其实王妃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但奈何这门婚事起初是南安王提起的,他有他的考量。
他只有一个女儿,却无法承袭王位与南境军的兵权,必须提前给整个南境的未来做好规划,起码要寻一个能托付南境军兵权的人来,能替他带兵守住整个南境。
谢家幺子谢祁,便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谢祁年少时便显露出了非凡的武学与统兵天赋,只需好好栽培,日后定会是个极好的统兵将领。
初时,南安王妃并不赞成此事:“你我二人本就忙于战事无暇顾及清禾,如今你还要为了兵权将女儿的终身托付出去?刀枪无眼,若是谢祁那小子在战场上出了意外,你让我们清禾怎么办?”
南安王将难得落泪的妻子揽在怀里,最后也只说了一句:“那便去问问清禾自己的意见吧。”
许清禾听过母妃的担忧后,却是坦然:“那我就去寻别人呀。南境男儿千千万,难道就寻不到一个能代替谢祁的吗?”
后来她还偷偷将这事说给谢祁听,换来少年将军的一张黑脸:“许清禾,你咒我啊?”
许清禾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哪有呀,那都是骗我母妃的,你待我这么好,我肯定要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呀。”
年少的谢祁先是欢喜,可后来也忍不住问:“那倘若我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