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迁葳诧异地挑了下眉,不紧不慢地从身侧的黑色斜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两个字道谢太不够诚意了,怎么也得几页文书吧。”他把文件递过去,“你会感兴趣的,方、趁、意先生。”
这种一字一顿的叫人法...方趁意不禁寒颤,很显然对方权大势大,想要摸清一个普通人的来历实在易如反掌。
他蓦地想起一些久远却无法忘却的事。那时父亲极力隐藏他们的行迹,却还是被那帮神通广大放债人找到,屋子的窗户碎成啤酒瓶的玻璃碎片,父亲和继母争执不止,而他牵着方向晚颤抖不停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逃出门去。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去向,再见到父亲,已经是在法庭上。
方向晚坐在他旁边,手里被人塞了一个黑白的相框,相框顶端的白花就像是某种头饰,方向晚懵懵懂懂地摸着花,靠在他肩膀上,软软糯糯的童声对着那相框喊‘妈妈’。
方趁意赶紧扯回无端发散的思绪,他有些恐惧事情的发展了,因而本能地逃避:“不好意思,没读过几年书,晕字,这东西我就不看了。”
许迁葳并不意外,于是拿起文件,翻开,“没事,那我念给你听。”
第一行字,“协议婚姻意向书——”
“?”方趁意一巴掌把文件拍了下去,“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册装订整齐的文件差点砸在许迁葳脸上。好在只是在他眼前划过一个弧度,就倒落在他胸前。
许迁葳拿起文件在他跟前晃晃,眨巴着眼睛,笑:“现在愿意看看了吗?”
“您愿意去精神病院看看吗?”
许迁葳思索道:“恐怕不行,我着急结婚,要是有精神病史,婚检估计过不了了。”
方趁意有点烦躁了,他随手揉了揉头发,“许先生,我在会所里是‘奴’,不代表我就真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奴隶了哈。您要过家家找别人去吧,恕不奉陪。”
他再次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身后沙发上那人突然发问:“你弟弟的病不治了?”
方趁意倏地顿住。
这个下意识顿步成功取悦了许迁葳,就像是捕蛇时精准掐住了蛇的七寸,没什么比一招制敌更令人愉悦了。
他喃喃道:“我个人认为‘不治’和‘不治之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据我所知,你弟弟的病已经拖了很久了吧?所谓的药物控制并不是维持现状,只不过是仗着还年轻,能拖则拖罢了。照这样下去,他还有几年可活?唔,他才十七岁吧,真可怜。”
确实是实话,也确实戳了方趁意痛处。他不清楚这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好像掌握了他的全部信息一样,只是在这个时刻,他对这群将人视作棋子的上等人的厌恶只增不减。
许迁葳见他沉默,便继续:“这份文件可以说是谢礼,也可以说是我们各取所需的交易。我的确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伴侣,正好昨晚发生了...那种事。哦别误会,我不喜欢男人,只是昨天的事给了我一个现成的选择。在了解你的现状之后,我想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一个各方面都如一条直线般无趣的人,一个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只忠于金钱的人。
对于这种人,只要钱给够,就不必担心他会做出多余的事。
又是‘正好’...方趁意踱踱脚尖,这么多正好,是想说他简直就是撞了大运,掉进这么大一座钱山里还不知道感恩,劝他不要不识好歹么?
今天还真是挺多人劝他不要不识好歹的哈。
他囫囵摸了把脸,后撤回去,打开手机收款码放到桌上,“昨晚的事害我早上兼职迟到了半小时,被扣了一百块工资。你现在转给我,这事就两清了。”
许迁葳还是看着他,目光变得有些探究,“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方趁意掏出手机看时间,自始至终没抬头,“确定,麻烦快一点,我赶着去值夜班。”
是24小时零食贩售店的夜班,一周值两天。
方趁意时常觉得自己破命一条爱死不死,又会很快清醒过来,想到他要是死了的话方向晚也得死,一尸两命太不划算,于是对自己多少有了点爱惜,不敢倒太多夜班,生怕一个不慎猝死在工位上。
“你倒十万个夜班都赚不到协议里的钱,真的不考虑?”
“你是钱多烧得慌吗?有完没完?”
那还真不是,谁会嫌钱多呢。许迁葳无所谓地耸肩,还真扫过去一百块。
本来想着顺便的事,按协议里的内容,怎么看最大受益方都是方趁意,没想到人家连看都不看呢。
不过呢,商人最忌上赶着送买卖。为了让他赶紧成家,家族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往他身边塞。与其惶恐将来某日会娶一个要跟自己分一半家产的陌生人,不如事先找个人协议结婚,等摆平了董事会那帮老东西,成为无可置喙的许氏执掌人,也就没人敢左右他的生活了。
结婚这个词对许迁葳来说陌生又遥远,但最初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字眼时,他脑子里居然出现了一个笨拙的、连正脸都没有的身影。
有点荒唐。所以他寻找无果后,默默抹掉了那个念头。
方趁意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道谢却还没来得及。他坐起身,抬高音量飘出一句:“谢谢啦~”